*神明paro
*神Lancer X 人類士郎
*有性描寫
狼嚎(上)
森林中傳來了狼的鳴叫,很近,就在附近,因此士郎不由得緊張起來。
對於以森林為生,進行狩獵採集的人們來說是可怕的不祥之聲,張開口,露出的是銳利的尖牙,穿過皮膚能立刻撕開肌肉,一想到這些就更加的害怕了。
身上能稱上武器的只有一把小刀,要12歲的少年拿著這樣的武器去和狼打架,怎麼想都不會贏啊。
感嘆到自己弱小的士郎,趕緊把撿到的柴枝和果累收好,背到背上,小心地穿過樹林。
狼還是不斷地在叫著,但漸漸微弱下來,就好像是在哭一樣,揪起了士郎的心。
無法放著這彷彿是在哭泣又像是在求救的聲音不管,他開始尋找聲音的源頭。
『這無疑是自殺。』
如果有別人在場的話一定會這樣說吧,啊啊,我知道,很有可能會受傷,很有可能會死,心臟也在害怕地蹦蹦跳,但要作勢不管絕對做不到。
很清楚這是有勇無謀的舉動,但身體卻停不下來,他撥開樹叢,遠處出現了兩隻狼,一隻的腳被捕獸夾夾住了,流出鮮血,另一隻就像是在安慰牠一樣,坐在旁邊輕輕地叫,原來那是兩隻狼一起發出來的聲音啊,看到這個樣子士郎不知不覺地放鬆了下來,甚至大膽地往前跨步,不過也只到兩隻狼擺出警戒的姿勢。
他們露出牙齒,從喉嚨發出低鳴聲,行動自由的那一隻甚至壓低姿態做好隨時出擊的準備,士郎嚇得往後退了幾步,他蹲下來把自己的身姿縮小,表現出無害的樣子並一邊說:「我是想要來幫忙的,不會傷害你們的,拜託讓我幫幫牠。」
狼還是維持警戒的狀態,果然是聽不懂呢,雖然這麼想著,士郎繼續嘗試和牠們溝通。
「我只是想要把夾子打開,在這樣下去牠會死的。」
在怎麼喊也還是無用,他試著以蹲低的姿勢慢慢靠近,就像以此為發動的號誌,狼跳起,飛撲而來。
慘了,這真的大事不妙,明明就在眼前只差一點,就能救到那隻受傷的狼了,難道只能止步於此嗎?
就在狼要撲到自己身上的前一刻,士郎把背在身上的籃子用力甩出去,同時朝左前方滾出去,剛好閃過被籃子撞到地上的狼,他卯足全力,盡可能把每一步都跨到最大,快,要快,只要跑慢了點,後頭的野獸就會立刻追上,咬斷自己的喉嚨。
――要殺了我,也等到我救完牠吧。
士郎喘著大氣來到受傷的動物面前,野狼使出渾身的力量怒瞪著,那表情大概是他看過最可怕的東西了,爆著青筋的血盆大口警告敵人再靠近一步就會讓你骨肉分家,心臟好像受不了這樣的場景劇烈地上下抗議,忍一忍,再忍一忍,他催促著身體,伸出手要把捕獸夾打開,手才剛碰到夾子,無情的牙齒就落在肩膀上,狠狠地咬下,痛覺傳遞到正在施力的手,麻痺感讓他使不上力。
「嗚啊啊啊啊――」
越是去搬動夾子,牙齒就咬得越緊,尖銳的形狀卡在肌肉裡的感覺很不好受,痛得有好幾次都快要忘了呼吸,忘了要怎麼在手指上施力,完全是靠著僅存的意志力在動。
快點打開啊,快呀。
就在咬緊牙關,好不容易掰開一點時,有什麼龐然大物壓上背來。
――不妙。
背部傳來了警訊冒出冷汗,溫熱又黏稠的觸感刺入脖子,很痛,可是已經連叫都叫不出來,因為氣管被尖牙堵住。
就這樣,這就是我的末路了嗎?可是我什麼都還沒做,還沒來得及救牠,還沒,來的及……
氧氣沒辦法灌進肺裡送到腦袋,連最後的意識都將要斷掉,迷糊之際有個人影靠了過來。
「喂,給我放開!」
士郎聽到了一個男人的聲音,兩隻狼像是接受到了號令,嘴巴快速地鬆開,鮮血在閉鎖的血管中找到了出口,不斷流出。
「雖然很弱,不過你這個小鬼還挺有趣的嘛,我欣賞你。」
青色頭髮的男人拿著朱紅色的槍出現在他眼前,士郎無力地張開嘴,恍神地瞧著男人。
「夾子……」
聲音像蚊子,又像洩了氣的皮球,講到一半就消失不見,被貫穿的氣管早就沒有多餘的能力應付聲帶,已經是連呼吸都快要做不到了,可是士郎還是努力伸出手,擺到鐵夾上,用上僅存的力氣。
「啊,這個啊。」
男人蹲下,用一隻手輕鬆地打開夾子,狼痛得叫了一聲,但很快就站起來離開捕獸夾的位置。
――太好了。
看到這個樣子的士郎放下了心中的不安,也放下全身的力量,順著暈頭轉向的腦袋輕飄飄地倒了下去。
血也好,痛也好,一切都好像輕輕地飛走了,視野中的顏色也全部凝聚在一起,彷彿彩虹被切成一塊一塊貼在視網膜上,最後化為黑色。
在黑暗中,好像還聽到有什麼人喊著小鬼,小鬼,是在叫自己嗎?不管如何,嘴巴都已經張不開了,抱歉啊,最後默念了一聲,意識就消失在血海裡。
夢裡響起的是窸窸窣窣的水聲,是前往彼岸的河川嗎?只要跨過這條河就再也回不來了吧,有點可惜,不過也只能走到這裡,一隻腳跨進河裡,沒有想像中的冰冷,反而有一種暖意,出乎意料的感覺讓士郎覺得一點也不恐怖,明明就是通往黃泉的路上呢。
奇怪的是他覺得臉上有什麼奇怪的東西,用手去摸感覺濕濕滑滑的。
「什麼……?」
睜開眼,滑溜的東西撫過臉上,讓他嚇得彈起。
「哇啊啊!」
「小子你醒了啊。」
狼的舌頭正在舔食自己的臉頰,而遠一點的地方則坐著一個青髮男人正在撥弄火堆。
「什、什麼啊?」
在經歷過和野狼的奮戰後,士郎對牠們的行動感到戒慎,滿臉驚恐地往後退,但狼還是不斷往他身上靠,就像看到回家的主人一樣那樣興奮。
「住、住手。」
「哈哈,他很喜歡你呢,就怕生的傢伙可是很難得的。」
男人走過來,粗魯地撫著士郎的頭,把他的頭髮弄得亂糟糟。
「這是,怎麼回事?」
男人和狼的騷擾實在讓他不堪其擾,身體緊張的就像鐵塊一樣硬梆梆,要不是他對自己說要像個男子漢,可能眼淚就會奔馳而出了。
「沒事啦,沒事啦,不用緊張,他們不會再咬你了。」
「嗚嗯……」
就算這麼說還是很可怕,少了要救助人的那份勇氣,也等於少了壓抑恐懼的那份冷靜,所以才會害怕。
「哇啊,哭了嗎?堅強一點呀,小鬼。」
「沒有,我才沒有哭。」
睜大眼睛,不讓眼眶內的淚水落下,超出眼皮的範圍,不料,泛著的淚光還是被男人發現了,他將手伸了過來,在士郎的眼角一抹。
「怎麼,不是哭了嗎?」
說不出話來。
眼淚的結晶凝聚在男人的指尖,再順著指頭滑下,士郎盯著前方無法思考,自尊心和恐懼心都停止了騷動,心跳也好像在那一瞬間停止了。
另一隻沒有被帶走眼淚,還儲存著淚水的眼,放開了那些混合著鹽分的珠晶,讓它們滑過側臉,他張著口面無表情,再忽然一躍而起,像是兔子般跳開,從坐姿換成右腳往前彎,左腳往後彎的蹲下姿態,張著的口呼著大氣,眼微凸,腎上腺素開始在身體作亂,可是思考沒有在正常運作,腦袋瓜裡還是一團混亂,只有身體在私自行動而已。
男人看著士郎,毫不客氣地笑出聲。
「哈哈哈,真是麻煩,該怎麼說……」
他拍打脖子和肩膀的連結處說:「傷口,好了吧。」
「欸、」
這麼說來,我應該要死了才對。
身體被獠牙貫穿,流出滾滾血液的情景還歷歷在目,那麼,自己為什麼還活著呢?
掌心撫上脖子,不管哪裡都摸不到傷口,傷口蒸發了,變成空氣地不見了。
「因為你的英勇表現讓我看的入迷了,所以就幫你一個忙啦!」
「也就是說,這是你治療的嗎?」
「嗯,謝謝。」
隆重地鞠了躬,記得老爸曾經叮囑過,受到別人幫助就是要好好道謝。
「喔,很有禮貌嘛!這孩子也要對你說謝謝呢。」
剛才的狼搖著尾巴又開始舔食自己的臉頰,唾液在臉上滑來滑去這讓他很困擾。
「不,我什麼也沒做好……」
不但沒有成功把捕獸夾打開,還差一點就要死掉,因為自己的不成熟他黯淡地低下頭。
「雖然很弱,不過勇氣可嘉啊。」
「是嗎……」
拼上性命也只換來勇氣可嘉四個字,雖然不後悔這般舉動,卻深深體悟到自己的弱小,接下來要做什麼努力才能彌補這份不足呢?雖然擅長遠距離的弓箭射擊,但近距離卻不是辦法,比起同年齡來的矮小的身材,在對峙時形成了阻礙,一想到這個,就很不是滋味。
「喂!你在想什麼?」
男人的一聲把士郎從自己的世界裡拉了回來。
「啊、沒有,只不過……在想、怎麼樣才會變強啊。」講到後來越說越小聲,越覺得不好意思。
「嗯〜因為小子還小嘛,雖然我在你這個年紀就可以空手制服他們了。」
他們,指的大概是男人正在摸的狼吧,這讓士郎的心情很複雜,真想像這個男人一樣長得高高壯壯的。
「要怎麼、才能像你一樣厲害啊。」
「嗯?嗯――這個、大概從根本上就不一樣了吧。」男人再次撫上自己的頭。「人類啊,就別太勉強了。」
歪起頭,對於這句話不是很懂,從根本就不一樣是甚麼意思。
「你不是人類嗎?」
「就是這麼回事。」
「神明大人?」
想起長者說的,關於住在森林裡的神明的故事,一直以來,都以為那是遙遠的神話故事而不當一回事,不過看到他使喚狼,還治好了自己的傷口,就覺得這個人一定是故事中的神明大人。
「確實――是有些人類會這麼叫我啦。」
「哇!這不是很厲害嗎!」想到了神明的事蹟,不由得佩服了起來,蛋想到了他們的一面,又不由得害怕了起來。「不過、你們會吃人的吧……」
「會喔。」
「哇……」
這應該不是,要把我養胖了再吃掉的節奏吧,但是要逃走,從這個男人還有狼群中逃走又要怎麼做?眼睛掃過四周,巨大的洞窟有一處太陽光照進來出口,就算使出全力衝過去,在到達前,早就會被狼給吃掉了吧。
「不會吃了你啦,看起來又不好吃,而且,和人類那邊也有定下誓約,所以不會吃的。」
「誓約?」
「我送你回去吧。」沒有回答士郎的問題,男人站起身。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你也搞不清楚這是哪裡吧,更何況人類本來是不能到這裡的,越過界的人都要殺掉呢。」
殺掉,男人是這麼說的,結果還是要死嗎,可是卻又救了我,真是搞不懂,生死操之在他手中,活像是小狗嘴裡的玩具。
「幹嘛露出那種表情啊,不是說了不會吃你嗎。」男人看著士郎咬緊下唇說。
「所以說小孩子就是很麻煩啊。」男人一臉不耐煩的樣子。「算了,把這個戴上吧。」他解下了纏在手上當作護手的布條,遞給士郎。
「把它綁在眼睛上。」
接過黑色的布帶,士郎猶豫著,是要乖乖照著他的話做,還是逃走,要活下來的話,應該選擇什麼?逃走的話就如剛才所設想,毫無勝算,只能賭一把在另一個選項上了。
閉上眼睛,戴起布條,眼前所見只剩下一片漆黑,寸步難行。
忽然,有人碰觸他的肩膀和大腿,雙腳被帶離了地面,失去重心讓他嚇得叫了出來,同時他感覺到自己靠在某種厚實的東西旁,終於理解到自己是被男人抱了起來。
「走吧。」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男人跨出步伐,彷彿和風融為一體般快速奔騰,穿過林間,大氣打在身上,發出颯颯的聲音,全世界都因速度而狂飆, 好似森林的樹木在互相競逐,然後被男人遠遠拋在後頭。
「怎樣?這速度不是蓋的吧!」
男人感覺到士郎挺起上半身,看不見卻抬高頭,想從繃帶底下觀察世界。
「嗯……這個,好厲害啊。」
對於士郎而言無疑是股新鮮的體驗,恐懼逐漸拋到腦後,取而代之的是年少特有的激昂。
跑了一陣子不見男人放慢速度,也不見他喘著大氣,以人來說脫離現實的體力,這果然是神明啊,士郎如此想著。
跑了三,四十分,甚至更久,士郎被放了下來,解開布條,所見的是籠罩在夕陽西下的村莊。
「到這裡就會走了吧。」
「嗯,是的,謝謝。」
輕巧地說了句我走啦,男人就快速消失在士郎眼前,士郎呆呆望著他失去蹤影的方向幾秒後,才走下山坡,從坡上看下的村莊一片祥和,就和往常回家的樣子一樣,前幾個小時所發生的事,好像是在夢裡,而不是現實。
今天的事,對誰都沒有說,因為就連自己都懷疑起了真實性,其實是在森林裡睡昏頭了,作了一個荒誕的夢,這麼想後,也就沒有去在意他了。
直到後來再次見到那個男人,確認了那天所經歷的,並非午後的白日夢。
那一天,平常很照顧自己的老奶奶來向他道別。
「士郎,可以過來一下嗎?」
老奶奶站在門口,手裡捧著幾尾醃漬的魚,向他招手。
「怎麼了嗎?」
「這幾條魚給你。」
「可以嗎?這麼多?」
望著竹籃裡的那幾條魚,都是平常吃不到的好貨色,所以不敢收下。
「沒關係,不過別讓我家媳婦知道,不然她又會生氣了,好了,快收下。」
「嗯……」
既然這樣也只能心懷感激地收下了,把食物妥善放好,再將籃子還給奶奶時,她皺起眉頭苦惱地笑說:「跟切嗣說過會好好照顧你,不過也我這個老太婆只能做到今年了,一個人要好好照顧自己,雖然最近要入冬了會很辛苦,不過在發育期還是要好好吃東西,知道了嗎?」
「知道了,可是――」
「士郎,我走了以後也不要難過。」
摸著自己頭的手,不知道為什麼好哀傷,明明是她說不要難怪的。
「奶奶。」
「保重了。」
她的神情就跟秋日的森林一樣滄桑,將要葉黃樹枯,人去未歸,冷空氣吹在身上打了自己一個寒顫。
因為那些話實在讓人在意,所以士郎偷偷跟了上去,在老奶奶的家前,有著村長和幾個壯士背著竹簍走進去,裡頭傳來了哭哭啼啼的聲音,從窗格瞄過去,那幾個男人拿出竹簍裡的食物,然後換成老奶奶跨進竹簍裡,接著那些人就動身前往山上。
這是怎麼回事,無法置信看到了什麼,士郎想都沒想就跟在後頭一路到了森林,森林中那條不能越過的界線前方,竹簍被放在地面,人們也開始散去,確認周遭沒有人後,他才向竹簍靠過去。
「奶奶!」士郎拔腿衝竹簍的旁邊。
「士郎,你怎麼會在這裡?」看到士郎的到來,老婦人差點驚訝地跳起來,缺了牙的嘴嚇得合不攏。
「我很擔心妳,所以――」他想背起竹簍,手卻被奶奶給打掉。
「不可以,快回去!」
「可是,妳……」
「不用管我了。」蒼老的聲音在颯颯風中顯得更加年邁,像是雨要把落葉打下一樣,這叫士郎怎麼放的下。
「我沒辦法放著妳在這邊。」
「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她握住士郎的手。「但是聽話,快回去。」
奶奶左顧右盼,似乎在防備些什麼。
「你要是發生什麼事,我又該怎麼和切嗣交代呢。」
「為什麼要把妳放在這裡?」
起先,奶奶只是撫著士郎的手,才斷斷續續地開始說:「等你再長大一點就會知道了,這個村子的事,我家啊、最近要添孫子了,那個媳婦就一直吃,糧食都不知道夠不夠,馬上就要下雪,在這樣下去,不是孩子走,就是我走,那就我走吧,反正一把老骨頭也快動不了了。」
「這樣子……」
聽到這些話,讓士郎更難放棄了,他咬著下唇,努力隱藏就算入冬的寒冷也壓不下的情感。
「好了,快走吧。」
她拍拍士郎的背,以哄著孩子睡覺把節奏安慰少年,好像唱著搖籃曲,這樣的舉動讓他想起了,每次夢到那場大火時,爺爺總會握住小手陪著他一起入眠,雖然說壽命自有期限,但看著重要的人一個一個消失,那個痛是怎樣都止不住的。
「雖然這話很任性,也希望你能好好照顧我家的孩子。」
「嗯,我想要在這裡陪妳。」
奶奶生氣地說出,不可以趕快走,並用力推他,士郎只好假裝離開,時不時回首望去,經過一段距離,就在想要找個位置躲起來時,他聽到附近傳來腳步聲,就年邁的老人來說實在過於輕快,所以並不是奶奶,而是另有其人。
士郎拔腿狂奔,身體只想著要早一步到達,哪怕骨子快要散了,哪怕早已上氣不接下氣。
圍在竹簍旁的是幾隻狼,還有,青色的神明立在那兒。
「真是麻煩啊。」
神明不耐煩地這麼說,宛如狼在低鳴,蒼色的冷風把心藏凍結了,內心閃過完蛋了,卻來不及反應,在那刻停頓中,男人的腳正中了自己的肚子,身體往後方的樹木飛去,頭在受到衝擊後緩緩滑落至地面,視線一跳一跳,彷彿有了自由意識不受腦袋控制,抱著肚子匍匐前進,連方向也搞不清楚,只管前進。
「哈啊――」
響起了嘆息的聲音,以及落在頭上的重重一腳,士郎陷在土裡不能呼吸,掙扎著,擺動著,都是徒勞無功,眼看就要氣絕,動也動不了,壓住頭的腳拔移力道,他得救了,同時也失敗了,對貪婪著空氣感到安心,同時也感到羞恥。
過了一段時間,當回過神之後,看不到神明,也看不到狼,更看不到老奶奶了。
作為代替,竹簍裡放著鹿,旁邊則放著山雞,山豬還有野兔,他們已經稱不上為動物,而是食物。
看到這些士郎多少也明白了,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伴隨胃被掏乾的噁心感,村子發放的肉品是從哪裡來,自己完全沒沒想過,一直以來,自己的性命都是建立在他人的犧牲上,就跟那次的火災一樣,摀住耳朵,當作什麼都沒有聽到,什麼人也不要救,就可以活下去。
一路晃下山,明明心中的一角像是缺失了什麼,心情卻比想像中平靜,是因為接受了死亡是必然的結果嗎?還是跟自然的規則妥協了?在狩獵時,獵人也背負死亡的風險同理,還是把這認定為惡的話,自己和全村的人就都是共犯,所以才不能這麼想呢?一邊踩著迷惘,一邊回到家中。
隔天,動物的肉被發給村裡的每一戶人家,眾人臉上浮現的笑容,盡是滿足與幸福,士郎端詳許久,無法從開心的表情移開視線,別人欣喜的樣子讓他的心感到滿足,肥美油花孕育的不只是生命,還有為了多數而生,而並非個人的精神。
生活如舊,士郎繼續過著他在森林裡採集,然後做成工具的日子,唯一的差別是,偶爾會在森林碰到搖著尾巴靠過來的狼隻,第一次看到時真是嚇了一大跳,沒想到狼也會有這般像狗一樣的舉動,而且原以為是做出那種事之後神明大人生氣了,所以要派狼來吃他,結果狼卻表現出善意,在碰到多次後也漸漸習慣了,也敢試著摸摸他們的毛。
有一回,在摸著軟綿綿又舒服的毛時,狼用鼻子頂著他放在地上的竹籠,露出期待的神情,起初還不懂是怎麼回事,才想起來今天抓到了山鼠,士郎把山鼠拿出來說:「要吃嗎?」
本來是想拿來當今天的晚餐的,但看著狼閃閃發光的眼睛,實在拒絕不了,就死了心把山鼠放在地上,牠大口大口地撕起肉,吃到一半,就把剩下的部分推到士郎跟前。
「不吃了嗎?」狼理所當然沒有回應,只是一直盯著自己。
「這樣啊。」
士郎摸摸牠的頭。
拍掉食物沾上的泥土,在裝回籠子裡,然後起身告別。
雖然山鼠剩下的樣子有些悽慘,不過,不能浪費大自然的恩惠,這都是大家努力出來的成果,所以不能浪費。
用這樣的心態做出好吃的料理,再一個不剩吃個精光,就是對食材最大的尊重和感謝,除了這之外,每每有因為意外而誕生的孩子和已經無法勞動的老人到山上去時,他也會默默跟在後頭,是要尋找那一絲救贖的機會嗎?亦或是要見證那一刻,才對得起自己還活在世上?還是,這是自己能表達感謝的方式?腦袋整理不出一條絕對的答案,只能盲目地尋找下去。
偶爾也有幾次差點被大人們發現,好在腳程快才來的急躲起來,但是這次有些不一樣,往自己藏身處看過來的不是人類,一直以來都採取無視態度的神明,向著這邊看,眼神接觸到的那一刻,士郎回想起當時快要死掉的情景,身體開始發冷,可是他沒有逃走,已經下定決心要目睹到最後一刻,神明瞪著他一會兒,把供物和恩賜物交換後就走了。
又被放了一馬,但卻感覺不到生命獲得安全後的欣喜,而是陷落更深地苦惱漩渦,有時候會想只要神明不在,就不會有人犧牲,大家就可以進到更深處的森林獵捕動物,可以吃的飽穿的暖了,但有這麼簡單嗎?別說要殺死強大的神明了,人類連狼的利牙、熊的爪子、甚至是雄鹿的角都不一定贏的過了,那又怎麼覺得,能在強大的自然之下存活呢?
如果村子覺得這是幸福,那麼就是幸福吧,心中的天秤慢慢往「全」,而非「一」傾倒。
在那之後目光接觸的次數增加了,不過神明都沒有像之前那樣出手,似乎不礙到他,都還在神明的容忍範圍內,只是每當紅色的雙眼投射過來,心就會像是被刺中一樣,對他的恐懼感在內心漫開。
就這樣過了四個冬至,將要進入夏天最熱的時候,士郎被村長給叫過去。
「要我做森林守衛嗎?」士郎問道。
森林守衛是看守那條不能越過的界線,阻止人接近神明住所的職務,不是神使那般傳達神喻,或是執行神明派達任務的身分,更像是個惹人厭的守門人,而且神明大人在村裡就像是不能多說嘴的怪談,要不是實際見過,自己可能還會當作是傳說中的角色吧。
「說老實話我是不太希望還沒結婚的年輕人去幹這種事,不過有妻小的……又沒人想來做,明明有吃有住,現在的年輕人還真是挑剔。」
村長自個兒在那邊碎碎唸,顯得很不耐煩,不過不光是村長,在場大人們的神情都帶著一股暗沉。
「請問――」
「昨天晚上的事,你知道吧。」
村長以嚴肅的口吻打斷士郎,讓他不由自主挺直背。
「我是有聽到、一些聲音……不過……」
昨天晚上,吃完晚餐在做訓練時,聽到有人頻繁走動的腳步聲,以及刻意壓低音量的談話,有什麼不平靜隱藏在月夜中,被這樣的異常吸引,士郎悄悄跟著聚集的人群,大人們帶著火把和農具走山上,一搖一擺的火光讓人產生了森林在燃燒的錯覺,彷彿是那天的縮影,腦海又開始放映往昔夜晚的熊熊大火,回憶的火焰燒起腦髓,腦髓快要因為那不存在的熱度融成泥漿。
之後的路程,士郎也不清楚是如何驅使自己的腳步,只是一直跟在人群的後頭走著,走了好長一段路,前方出現一棟木製建築,已經有一些人站在房子的外頭,和後來到的人不知在說什麼,隔了一陣子,眾人從屋子裡抬出一樣物體,深怕它見著光似地用衣服緊緊包裹。
人群在暗濁的森林裡找了一塊地,翻開底下的土挖出一個深邃的動,接著物體被扔進深淵,用土覆蓋在其上,再也回不到地面。
那個物體究竟是什麼?對於這個問題腦海閃過一個可怕的答案,他們把本來是活著的物體掩埋,讓它永不見天日,那是為了亡者祈福的儀式,還是為了掩埋證據所做的行動,理性告訴自己應該要趕快離開,搶在大人下山前,士郎先快步回到家中了,以為逃過了一截,但如今被叫到此處,難不成是事蹟敗露了嗎?
「多虧了前任惹怒神明,我們才要處理這種爛攤子,要不然那也是個美人啊。」忽然有人開口說。
「給我閉嘴!」
村長大罵說著輕浮話的男人,但那不經意脫口而出的句子令士郎在意的不得了。
「惹怒……神明?」
「小子你給我聽著,別給我對神明的女人出手,不然就等著只剩一顆頭回來。」
不用提醒,士郎也已經領會過那個藍色神明的可怕之處,不過神明的女人,指的又是什麼?對此,他提出了疑問:「請問,神明的女人是?」
經過片刻的沉默後,村長說:「那個還在決定,如果你沒意見的話,收一收東西後天就要上山。」
簡單打發士郎的問題後,就把他趕出去。
後天,除了村長和一些大人們,還有一個比自己小幾歲的少女,士郎知道她,雖然家住的有段距離,不過偶爾也會看到她帶著弟弟或妹妹在田邊作事,儼然是個媽媽的樣子。
她為何會在這裡,還沒等士郎開口大人就警告他說:「想活著就別對她動手動腳知道了嗎?」
比自己還高壯的男人壓著頭威嚇,就算不這麼做,自己也不會做什麼事的,等士郎回答了聲是,男人才把手移開。
也就是說這名十四歲的少女,是作為神明的新娘到這裡來的,了解的那一瞬間腦子好像被掏空,思考剝離了神經,因為如果不這樣就快要無法忍耐憤怒,尤其是看著少女泫然欲淚出來的樣子。
「要讓這麼小的孩子去當新娘嗎?」
「哼,這年紀都已經可以生出孩子了,乳臭未乾的小鬼。」男人語出惡言。
「什……!」
「喂,別那麼說,你這樣只會讓她更害怕不是嗎?現在人已經夠難找了,別添麻煩啊。」
另一個人制止了男人的魯莽,並無言地示意士郎不要惹事。
安分守己就好了嗎?
士郎的心底燃著沉靜之火,山丘上的風不斷吹打下來,也吹不散這團火,路途中他不時回望縮著身子的少女,少女雙手緊握,僵著肩膀,以柔弱之姿做出最大防備,大家對於她害怕的姿態視若無睹,婚嫁隊伍宛如送葬的列隊,山丘的房子是墓碑,等待新娘自己入棺。
到達昨天晚上看到的木屋後,眾人留下他和少女,士郎向少女做了自我介紹,得到的卻是滿臉的不信任和更加退縮的反應,沒辦法只好先把帶來的東西整理整理。
這棟碩大的房子不知比自己家大上了幾倍,也不像村子裡多數的房子一樣使用木頭和稻草粗糙地建起,工整的木片築成地板和牆,多數的房間也都鋪有榻榻米,且有紙門作為隔間,其中一間房圍著繩幔,這大概就是大人們說的新娘的房間,循著紙門的縫隙看去有一張白色的被褥,純白無暇彷若少女的胴體,藍色的情感滑進胃中,再把胃裡的東西翻攪出來,胃液灼燒喉嚨,眼前是一片慘淡的青色,和那個男人的形象重疊在一起,如狼如野獸如同暴力,撕裂了士郎的想像,他倒抽一口氣,覺得不該再想下去,也不該續待在此處,因此決定回去看看少女的情況。
在能塞九、十人也綽綽有餘的起居間,少女縮在角落築起自己的防壁,兩隻眼睛盯著士郎,無言地訴說著勿近勿擾,可是這樣的防備反而激起士郎的焦躁,他沒有辦法不去保護,不去保護的話心會比刀割還要痛,彷彿回到快要被火炎燻黑的那天般,但不能再沉浸其中,想要強迫自己走出那天的回憶,開口問了她有什麼想要吃的嗎?
少女垂下頭不作聲,沒有辦法,士郎就擅自決定晚餐的菜單了,米和蔬菜一起在鍋中熬煮,熱度誘發出蔬菜的清甜,漸漸散發香味,希望能讓她提起精神,把這樣的心情放進料理裡,作為魔法的調味料就能讓菜餚更好吃了吧。
「再等一下就可以吃了。」
陶醉在調理美味的佳餚中,平靜的時間足以讓人忽略煩惱,他準備了兩人份的碗筷,看著米飯冒出熱泡,等待料理的完成。
這時,遠處傳來了動物的叫聲,狼嗥劃破了夜晚,步步逼近。
士郎幾乎是跳起身擋到少女面前,連為何這樣做都不明白,順著恐懼行動而已,於門外,不斷重覆踏在地板上的腳步聲好危險,好可怕,作為生物的本能告訴自己根本不該這麼做,但是如惡夢般的回憶卻在剝離自我保命的行為。
士郎拿出了短刀嚴陣以待,白刃對準門口,但是有人從後方拉住他的衣服,少女忍住發抖,搖搖頭說:「不要這樣。」
為什麼――阻止自己的原因不用問也知道,少女所做的才是正確的選擇,明知如此卻放不下刀子。
「你會死的,大家也會死的。」
她的話在攪動心,言語的鏟子把埋藏的東西翻出,可以的話希望少女不要再往下說了,可是她依然張開口:「我不希望看見有人死掉。」
少女說出了心底話,她的自我犧牲,以忍耐壓縮自身幸福的方式士郎無法接受,無法接受,所以坐立不安。
「就算很痛苦也無所謂嗎?」士郎說。
「那也是、沒辦法的……」她垂下頭又抬起眼直盯著士郎看。「難道你想要害死大家嗎?」
「不……」
刀子垂下。
村裡所有人,那並不是他承擔的起的數量,自己能背負的,只有名為衛宮士郎的這條生命而已,只有這個,是自己舉的起的重量。
嘎嘎――
喳喳作弄的門扉響起噩耗,門被打開了,少女快速地往角落退去,而自己和血紅的野獸雙眼對上,彷彿心臟被一口吞下撼動身體,藍色的神明不帶感情地朝這邊走過來,先是看了看士郎手上的刀子,再彎下腰瞧瞧士郎倒冷汗的樣子。
「你打算要做什麼?」
張開有犬齒的口,那尖銳的牙彷彿在刺傷士郎以前被狼所咬的地方,像是嗅到創傷殘留的血腥味,青色神明的視線勾住他的脖子道。
「要殺了我嗎?」
恐懼在這一刻貫穿全身,呼吸似乎停止了,雖然害怕手上的刀卻握得更緊,可是該把害怕刺向何方?一切都沒有頭緒,一切盡是無謀。
「勸你還是不要這麼做的好,是贏不了的。」
神明的大手壓上士郎的頭,太過巨大的力量差遮斷感官,人類在不可抗力之下唯有死一條路的感覺,但在錯覺快把自己扼殺之前,手就快速離開了,然後朝少女的方向邁開腳步,可很快又停下。
「喂喂,真的假的,這不還是小孩嗎?」
他對著身材貧弱、在同年齡中也算嬌小的少女說。
「我對小孩子沒興趣,換一個吧。」
「換、換一個……」士郎驚訝地脫口而出,他覺得這種話不是該輕易說出口的。
「怎麼,難不成你覺得我是會對小孩出手的混帳?」
「不是――」
「那個,我可以做好的。」
少女哽著淚水打斷士郎,她站直身子想要贏過膽怯,但在接觸上神明冰冷的雙眼又立刻縮了回去。
「老是哭哭啼啼的,我也沒興趣。」藍色的神明皺了皺眉。「雖然說要年輕的女人,但可不是小孩啊。」
「可是,村裡沒什麼年輕的女人了。」
少女鼓足勇氣,這是今天第一次,士郎看到她不是哭喪而是堅韌的一面,但士郎反而更加苦惱,他覺得大家的幸福不該是建立在少女的堅強上。
士郎沒有動作,可是手上的刀仍未放下,五指扣著渴望幫助他人的心。
神明的視線在兩人之間一晃,隨口嘆道:「嘛,
男人也可以啦。」
「小子你勉強還在我接受的範圍內。」
「欸。」「蛤!」
士郎和少女不約而同地呆住了。
這個男人在說什麼啊?
士郎完全無法理解。
少年的身軀被推進門內,廣大的房間中央是白色的被鋪,他撇了一眼身後的男人,退路被高大的身軀擋住了,只能朝中央前進,雖然內心喊著來就來啊,但看到棉被的瞬間又有了臨陣脫逃的想法,神明一臉賊笑地拍拍被鋪,他對於自己緊張的樣子挺有興趣,嚷著快點坐下。
身體僵硬地跪下,那剎那,棉被純潔汙垢的柔軟快要讓自己跌墜,不知該做什麼而四肢著地呆著,神明嬉嬉笑邊說不用那麼緊張,接著伸出手碰觸士郎的臉。
「我是Lancer。」
「我是……士郎。」
「喔!多指教啦,小子。」
遊走於唇頰的指尖令人戰慄,身體被轉向陷於柔軟之中,柔軟並非溫柔鄉,那是泥沼,深陷於其中無法脫逃,對士郎來說落下的吻並不舒服,它奪走了安穩,帶來了不寧。
想要掙脫吻,卻反而落入了尖牙的陷阱,Lancer的牙齒刺穿了嘴唇,鐵鏽味在口中綻開,這和恐懼的味道一樣,柔情之類的甜言蜜語並不存在,在這片林中存在的只有征服者和被征服者,等待弱小一方的命運就是進入獵食者的胃袋。
懼怕在壯大的慾望中漸漸升騰,和接連不斷的痛處一起相處的是持續思考的腦子,士郎感覺好像只要一停止思考,腦子就會被痛苦所散發出來的熱度給融化而無法忍耐,木板因晃動發出的喀達聲剛好掩蓋不堪入耳的羞恥,兩種不同的感官正試圖分裂身體,快要瀕臨崩壞。
再撐一會兒,再撐一下子,野獸就會放開自己,但這樣的想法只突顯了天真,時間慢得難耐,只能不斷用更多思考去麻痺,可是與無情慢的時間相反,身體正快速地被撕開,那慢彷彿是假象,其實世界正以高速在運轉,馬不停蹄地前進後退。
當思考填充到最滿後就什麼都無法想了,士郎彷彿放棄般讓野獸肆無忌憚地啃咬,舊傷作痛的同時又增加新的傷口,好疼,血順著傷口流竄,點點滴在無垢的床鋪,如暴風般把原本的潔淨都給攪爛。
世界在泥漿中達到最高點,那一刻,名為情慾的暴力在體內炸開,思考完全斷開,什麼都進不去腦內,唯有空空一片。
獵食者的爪牙放開手腕,徒留士郎的一身殘骸。殘骸摸著棉被,棉絮塌陷的地方剛好可以塞下一個人,恰似棺木不大也不小,原來這條白是喪衣的白而不是婚紗的,但現在也沒什麼好怕的,因為心滿足了,不是少女而是自身踏進棺材真是太好了,肉體的苦痛和精神的屈辱在完成幫助別人的那刻變得不算什麼,並非無垢的床鋪又似最初那般潔白。
早晨在鳥叫聲中甦醒,意外睡的很沉,連夢也沒有一覺到天亮,少有的,沒有夢到那場大火的早晨。
跌跌撞撞地起身,回首地板,腦袋動的第一個念頭是得洗被子了啊,就像小孩子不想讓人看見尿床的痕跡,士郎把沾染汙漬的部分包在裡面,包起被單走出房門,十秒鐘就能通過的走廊變得漫長,腳步拉不開,就像有人拿針戳想阻止自己前進,這樣能在上午把棉被洗好晾乾嗎?還得做早餐,到森林中巡邏,韓後要趕在太陽下山前回來做晚餐,要做的事情有很多很多,擔心做不完的士郎皺著臉經過起居間,看到少女坐在那邊,在看到他的瞬間立刻靠過來。
「謝謝你,昨天的粥很好吃。」少女說。「我剛把它熱了,請來吃吧。」
「謝謝妳不過,我得先去洗被子。」
「那個、就交給我好了。」
「不不不,我自己洗就好了。」
「請交給我吧。」
少女想要接過士郎手中的被子。
他閃過少女的手,忍痛帶著用具奔出門口,還不忘大喊:「不用了,我等一下就會回來吃飯。」
拖著腳總算走到水邊,山上的水清而淺,遠離人境,平常河流兩岸總會聚集人群,是村莊的洗衣場,汲水處,浴室以及廁所,人類所有的藏污都會被水帶走,就像現在溶於溪水的血漬,在透明的液體中顏色越變越淡,可是不管怎麼搓揉還是會留下少許痕跡,對死都不肯脫落的那一點痕跡士郎很在意。
怎麼辦啊――
蹲累了,倒在溪邊休息,微微陽光沿著溪水一路灑落到臉上,早晨暖烘烘的太陽就跟剛煎好的餅一樣舒服,肚子也感到餓了,差不多該回去吃早飯,士郎慢慢地坐起要再努力最後一次。
把濕漉的棉被再次拖往水裡,視線可觸及的樹叢晃動著,是風在吹動樹林嗎?但只有那一處在動也太不自然,腦中閃過了野獸兩字,全身的血液立刻凍結,這才意識到沒帶武器在這片森林亂跑是多危險的一件事,士郎在原地蹲低慢慢向後退,先拉開距離等下才有逃跑的空間,但光是這樣移動下身就刺痛不已,能不能跑得像平常一樣快是個很大的問題,可能找根粗點的樹枝打一架還比較有勝算。
「那個……」
從後方出現一個身影把士郎嚇的叫出聲。「哇!」
少女端著托盤站在跌坐地的士郎旁邊和他乾瞪著眼,稍待片刻才將其放於地。
「我把早餐帶過來了。」
「謝謝、不是,妳怎麼跑到這裡來了,很危險的。」
還沒從驚訝中回復的士郎叫道,少女像是沒聽到他說的話繼續說:「還有,我想你可能會需要這個,生薑跟白蘿蔔對去除血漬有效。」
除了盛著粥的碗,托盤上還有小碟子擺了切片的白蘿蔔。
「啊、呃……謝謝妳。」
士郎羞澀地躲避視線,一心想要回到剛才戒備的狀態來逃離這尷尬的氣氛,但少女卻把碗遞過來,說著請用,看士郎沒有要接下就推得更靠近快要撞到臉上。
「等、等一下、我會吃的,會吃的,等我洗完就好。」
「我來洗就可以了。」少女如此說。
「不,我自己來就行。」
誓死都不會把這條被子讓出去,士郎緊抓著被單配著蘿蔔片一起搓洗,結束後他回頭看,少女垂頭捧著碗,如喪家抱著骨灰飄散抹不去的陰沉,她暗濁的神情彷彿在腦袋重擊,士郎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這才想到自己連她的名字也不知道。
「呃、那個,妳叫……」
「櫻,我叫櫻。」
「櫻,謝謝妳特地幫我送過來,還告訴……這個方法。」
雖然感到害羞,但該道謝的時候就要好好道謝,多虧了她才能去掉髒污。
可是,聽到感謝話語的櫻卻更加難過。
「對不起……」
「怎麼了?突然這樣。」
士郎看著櫻低下死氣沉沉的臉,納悶自己講錯話了嗎?而少女給的回答卻像失去了心一樣痛。
「都是我的錯……如果不是我……」
櫻所說的每一個字都在剝開自己的胸口,沒有傷卻感覺到劇痛,士郎握緊拳頭:「這不是櫻的錯,這個、」他絞盡腦汁,硬是從薄弱的思考裡擠出一些東西安慰對方。
「我希望能幫助櫻,所以妳沒有事就是最好的了,呃、櫻……?」
少女倏地抬起頭,把碗推到士郎的眼前,並搶過洗好的被子往木屋的方向回去,而士郎還搞不清狀況坐在原地。
「怎、麼了?」
因為走不遠,下午只在附近的林子繞一下就回去了,晚餐時試著和櫻開扣說話,但她又回到最初不理人的狀態,好不容易進一步的關係又得重頭開始了。
這天晚上神明並沒有來,之後幾天他也都沒有過來,連狼的嚎叫跟身影都沒有出現在林間,不過成群的鳥兒仍在天空飛,劃過一顆又一顆的樹叢,然後在拉弓射箭下殞落,士郎執行守衛工作之餘也會進行狩獵,給落地掙扎的鳥最後一刀,更強大的力量使牠失去飛翔的自由,再也回不去藍天。
把飛鳥放到竹簍裡,回家又是一天,櫻已經提前把晚餐做好,湯滾著,鍋中冒著熱氣,少女跪坐在旁等著自己才開飯,如同釘死在牆上的標本無所動靜,對士郎所說得我回來了毫無反應,但士郎不放棄再次嘗試跟她說話。
「今天看到屋頂有些地方壞掉了,明天想要來修,所以早上我會先到村子裡去拿材料。」
但櫻專注在飯菜上沒有回應,失敗了,這一天也跟昨天一樣沒有進展,要怎麼讓她展開笑容呢?這項任務真是意外地艱難,要是能知道櫻喜歡吃什麼就好,至少能用自豪的廚藝展露手腳。
晚飯在士郎單方面的談話結束,當以為一天要這麼過去時,屋外傳來了聲響,彷彿冷水往頭上倒,微累的身軀都清醒了,真傻啊,竟然覺得日子可以輕鬆過下去。
門開了,隨風而入的青藍色就像午後暴雨令人措手不及,用開心的音調說著我來了,與室內兩人截然不同的情緒混入,彷彿是要把鬱悶沖走,神明大動作地靠近,還不忘帶著嘻笑舉起雉雞:「怎樣,身體還好嗎?」
「……大概、還好吧。」
一週多前,現已復原的痛處還歷歷在目,士郎避開了視線,但藍色仍不斷靠過來。
「是嗎?那就走吧。」
「啊、啊?」
神明把失去生命的鳥類塞給櫻,挽過士郎的手臂,把他從地板上拉起,搭住肩往房子深處帶,臨走前士郎往櫻的方向看,少女的雙眼緊緊盯著這邊輪轉,直到走廊底端消失,這幾天和櫻少有的接觸讓士郎很在意,腦中盡是她揮之不去的雙眸,直到肩上被狠狠掐了一下。
「你現在應該要專心在這裡吧。」
「啊、抱歉。」
回過神來才感到大事不妙,房間的門已近在眼前,逃不了,不對,是不能逃,身體再次被推進房內,夜晚就要開始了。
還是沒能習慣獸類的遊戲。
想想也不奇怪,自己的身體本就沒有可取悅他慾望的構造,不過是湊合用的半吊子。
而且,也不想習慣,心底排斥把這作為『正常』亦或『日常』,所以不要萌生慣性才好,會感到痛苦正是並未習慣的鐵證,因此反而鬆了口氣。
早上起床後重複著一週前的舉動,大清早就到溪邊洗被子,但今天的天空陰雲連綿,只希望別下雨。
多虧了櫻的建議,這次很快就洗好被子,回到屋子中吃早餐。
「早安啊,櫻。」
慣例的招呼又被櫻給躲過,真是頭疼啊,雖然說要好好保護女孩子,但切嗣卻沒教他該如何和女孩子相處,因而為此苦惱。
在森林踩過一片又一片的落葉時不斷為此煩惱,但並非自己踩踏葉片的聲音打斷了思緒,是動物還是人類?為了確認,士郎一步步往那個方向靠近,在樹林另一端映入眼簾的,既不是動物也不是人類,而是神明,藍色頭髮在晃動下散發冷澈,身體對那個顏色產生反射性的懼怕,可是腳步卻向著了魔般未停下,他跟在那對自己來說過於巨大且無法理解的生物後頭,哪怕靛色是通往黑暗的入口。
神明所帶領的狼偷偷朝自身的位置瞄了好幾次,氣味和聲音早揭露了行蹤,但神不予理會,來到了到過好多次的地方,放著竹簍祭品的林地。
今天的主角是個未滿周歲的嬰兒,因為家裡孩子太多而決定獻給身當作貢品的嬰孩熟睡著,神明將他交給狼,狼的牙毫不留情但也不帶來多餘的痛苦,在睡夢連一個鳴叫都來不及發出就前往另個世界,這是,看過無數次的神的『慈悲』。
神將賜給人們的禮物放進竹簍後,如同稱讚般輕拍狼的背,接著毛絨絨的犬科動物就晃著尾巴跑走了,被狼吸走視線後轉回去對上的是冷冷的赤眼,聯想到血、聯想到曾經見過的朱紅的槍、聯想到殺意,腦袋像是被冷水潑醒,又像受到重擊而暈眩,神朝隱身處靠近,為什麼要靠過來呢?士郎本能地開始後退再後退,直到被粗大的手抓住。
「為什麼要逃啊。」
「沒、沒有為什麼啊。」
士郎在心裡抱怨看到那個樣子任誰都會想逃吧,可以的話很希望Lancer能放開他的手,但兩人的距離只有越縮越短。
「這不是在逃走嘛,算了。」握住腕的手撫上士郎的臉頰。「我很可怕嗎?」
不知該如何回答,與其說是可怕,不如說是舊傷在作祟,使人憶起受傷時的景象,穿刺而過的荊棘撥開不該向外開啟的門,零落地在頰上留下片片殘白,正是現在他所碰的處所,以及緩緩移動過去的唇。
「吶、小子,叫我的名字試試看。」
他移開壓在唇上的指尖,士郎一時轉不過思考地看著他,這麼做是何故?雖然不懂但還是乖乖地照做:「……Lancer?」
「對、就是這樣!」他綻放燦爛的笑容。
「晚上見,士郎。」
臨走前,Lancer留下一個吻在士郎的唇上,讓他羞紅地駐在原地不知是好。
糟糕的夢境每隔幾天就會來把他往房間推進,半推半就地讓衣物落下,然後不情願地在蹂躪中喘息,讓思緒放著迎來早晨。
可是,今天卻不太一樣,沒有一下子就把他壓在身下。
兩人坐在床鋪,Lancer的手先是輕輕遊走在士郎的肌膚,然後落下點點的吻在臉頰。
「放鬆點啊。」在某一次唇嘴相交結束後Lancer這麼說。
「放……就算不放鬆也沒關係吧」
「既然要做當然是舒服一點好吧,難道說你喜歡痛嗎?」
「怎麼可能啊!」
「那就放鬆、放鬆。」
舌頭伸進去挑逗口腔,可是僵硬的身體非但沒有化開,反而變得更近似於鐵塊,抱著一塊鐵實在了無趣,Lancer很快又鬆開口,厭煩地喃著好無趣。
彷彿一盆冷水澆上頭,因逗弄而發熱的腦袋立刻涼掉,取而待之的是另一種熱度,怒意。
「什麼啊,我可是、很認真的。」士郎說。
「可是你並不想做嘛。」Lancer整一整衣服「我也不喜歡勉強人,不做也可以。」
神明給予自由選擇的權利,士郎一瞬間猶豫了,如果他選擇棄職務而不做會如何?
「如果我……不做的話會怎樣?」
「就換個人來做。」
此時此刻士郎明白了,他必須要取悅這個人才行,不能像是擺在祭壇上,冷冰冰的祭品一樣,拉住Lancer的衣服,他說:「教我該怎麼做。」
「嘿――」
被士郎宛如上戰場前做好覺悟的表情勾起興趣,Lancer露出尖牙,盤算要如何料理掌中的獵物。
已經連上鉤的魚都不算,儼然是砧板上的食材,盤中的佳餚罷了。
聽從他的指示以無法想像的方式挑起舌頭、動著腰,忍住痛縮起下身,連希望自己的聲音變得悅耳這種可怕的願望都出現了,腦袋隨著情事的進行越來越奇怪。
在腦子快要裂開時傳來了低沉的耳語,是甜甜的情話,為菜餚增添風采的砂糖,可是士郎只想把他推開,不想要情話,祭品不需要情話,完成儀式才是祭品必須盡的義務,為此感到難熬,彷彿比生理上的痛還要痛,比塞滿慾望的苦還要苦,迷迷濛濛推著,擠著拒絕,但兩個軀體的距離不增反減,汗脂交疊越近越是反胃,聲音也越來越響,好像直接在腦子裡迴盪。
「喂,小子,叫我的名字吧。」
不要、不要――
心聲被喘息給蓋過,苦苦掙扎。
野獸繼續請求,就像是他才是弱勢的那一方。
「吶,士郎。
士郎。」
住手――
不要再說了――
放棄了掙扎。
如同失去什麼似地,如同捨去某些重要的東西。
士郎哽著喉嚨說出。
「Lancer――」
後記:
有一些地方是參考楢/山/節/考而來的
人為了生存所做的殘忍跟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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