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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彈丸論破同人文,主CP為狛日狛
*為以音樂劇リリウム為背景的paro, 非本篇向

*此篇有獵奇,血腥片段

05

名為愛的絕望

【Ⅰ】車輪奔馳在森林的泥濘中,轉呀轉輕踏著詼諧曲的節奏。

樹林的陰沉也擋不住前行的暴虐上下奔騰的車身彷彿野獸般魯莽運載著恐懼和絕望

但劇烈的顛簸關不住躁動的情緒馬車上的乘客往窗外露出半截身體完全不在乎刮過髮梢的樹枝和迎面襲來的狂風

「哇哇哇!」風灌進張開的口中,在裡頭攪亂一番,聲音也隨之抖動,她興奮地說著,仿彿剛拿到新玩具的孩子,不過也快就會膩了。

「實在有夠寒酸……這地方有夠慘的啦!竟然捨得把正值花樣年華的少年少女關在這種地方那些老頭真是過分,連我都不敢做出這麼狠毒的事情,我要對這些跑龍套的角色稍微佩服一下,哇〜好厲害喔。」

雙馬尾在後腦勺擺動,就跟不斷翻騰的情緒一樣波濤著狂舞。

有個比垂在樹下的陰影還有暗沉的東西撲面而來,森林伸出的樹幹僅差一點就要正中她的漂亮臉蛋,要不是她在一瞬間把身子壓低,大概就會被撞擊的力道給拖出車外。

「以為盾子會被撞到嗎?超〜可〜惜〜的〜猜錯了!」

盾子把頭縮回車內一屁股坐在位子椅墊上。

「啊,好累好累,累死了。」

明明一點也不熱,她卻用手代替扇子在那邊搧啊搧,就像是故意坐給對面的少女看。

好像是領會到她的意思,自己的姊姊也沒有多說甚麼,拿出放在籃子裡的杯子注入水,再遞過去。

「來,水。」那是充滿慈愛的眼神,不是平常以將印表情包裝的自身,也不是作為武器或工具時的態度,而是有著靈魂、有著感情,為了家人著想的女孩子。

「什麼嘛什麼嘛,妳這個豬腦袋偶爾也有派上用場的一天啊。」

盾子抬起手向骸靠近,鮮紅的指甲接觸泛白的肌膚,然後深深掐入臉頰中,如同玫瑰花梗刺在臉上,再多加施點力,就會殘留下花瓣般的淤青。

她把臉頰肉往旁邊拉,但是過程並不順利,骸沒有乖乖任她宰割,而是反握住她的手,施加無法動彈的力道。

明明是劍拔弩張的氣氛,兩人卻不自住地翹起嘴角,瞬間變得像是開玩笑似的。

「小盾子,很痛耶。」

「這邊也痛的要受不了啊,可以對手無寸鐵的妹妹那麼過分嗎,跟傭兵的妳不同,我只是普通的少女耶。」

對著睜眼說瞎話的妹妹,骸只是繼續笑著,雖然雙方的相處總是如此亂七八糟,但她覺得很幸福,也很滿足,像是全身都灌進了暖烘烘的熱水一樣,舒適且舒服。

再僵持下去也不會有什麼有趣的發展,盾子放輕力量,留下大小不一的指甲印子。

不過很快又掐住,再放開,再掐住,她反覆這個動作,露出惡作劇得逞的表情,吐出舌頭,宣示勝利是屬於自己的。

兩個大小孩如此這般地折騰一會兒,才在陰天的太陽照進車內時停下。

馬車離開了陰鬱的地區,駛入了能清楚看到天空的路上。

盾子再次將身體探出,原本排滿了樹群的位置,取而代之的是精緻裝飾而成的鐵質圍籬。

「就快到了、快了,讓那些老頭的寶貝溫室,變成絕望的溫巢!不過被自己養得狗反咬一口也是常有的啦,這樣太沒創意了,所以就來搞一場更盛大的、最大的、絕望性的絕望!」

她難掩興奮地大吼,顛簸的風在口中攪和,拉高了狂躁和暴亂在血液中的奔流速度,就像脫軌的車輪從斜坡上滾下,毫無減速的餘地。

不斷地、不斷地,只知道向前行的車輪,不到粉身碎骨不會停下,只是奮力地轉動自身,像是要用衝動撞破一切,燃燒著自己的生命。

重要的事物、愛人、家人、希望,一切都不想管了,把他們都拋在輪子後面吧,讓快感凌駕於腦袋。

淋上絕望的焦火,然後焚燒一切,看著大家在火中吶喊的樣子而喜悅,喜悅而絕望,絕望而痛苦,痛苦而歡騰。

馬車慢慢在大門停下,一旦沒有馬蹄、車輪和人聲鼎沸一切都安靜地不可思議,彷彿是置身在雪原中把所有聲音都吸收了。

盾子裂開嘴唇,粗俗的笑容和這片雅致之地不相符合,不過她也沒有想要入境隨俗和這片土地融成一樣的顏色,反倒這一切該隨著盾子起舞才對,隨著她笑、隨著她瘋狂、隨著她絕望。

 

【Ⅰ】廣大的白色室內,在日光映襯下反射著光線和窗戶的影子,宛如置身於灰雲包圍的房間中,雲一點一滴地吸去陽光的味道,清爽到讓人喘不過氣來。

和那個誰很像啊……

不知不覺這麼想,日向倚坐在牆邊,覺得又開始這麼想的自己就像是白痴一樣,明明只會讓腦袋更加糾結,卻沒辦法放下,再次了解到自己真是不懂的釋懷而且固執的人。

為什麼……

為什麼就不能當作什麼也沒有發生過,平常地說話,普通地聊天呢?

彷彿映在水晶體上的不是狛枝這個人,而是帶刺的毛毛蟲晃動著觸角在和他招手,軟綿身軀蠕動的異樣感,彷彿要融化自己的冷靜應對,但是對方卻能好好地露出和緩的笑臉打招呼。

其實,長出刺的不是別人,而是自身的軀幹,吸收逃避和自我保護向四周延伸。

是啊,奇怪的是我,和大家不一樣的也是我,身為異類的,也是……

 

在腦袋變得更加混濁前,日向阻止自己想下去,不過就算揮去了思考,也揮不走煩亂的心情,負面情緒漲染至表面,可是說什麼也不能讓它表想出來的想法使臉揪成一團,雖然如此,這樣的心情還是藏不清,僵硬地扭在一起的臉,惹來坐在附近的七海的注意。

本來應該是劍術課的時間,卻在一陣打鬧變成打架之後成為了大亂鬥的時間,從一開始就坐在旁邊玩遊戲的七海很幸運地沒有受到波及,不過有些人可就沒有那麼好運了,受到打架餘波的攻擊,狛枝躺在地上接受罪木的治療,元兇的貳大和終里雖然沾了不少血但還是活蹦亂跳的。

應該要去幫忙的,日向是這麼覺得,但是,現在的心情不想靠近就算亂成一團,仍不減青春氣息散發出的歡樂大家,更不想靠近,躺在地上的那名吸血鬼

,究竟要逃避到何時呢?這點連自己也不明白,但只要有路可退,就會想要向後跨去。

 

放下正在翻弄的紙牌,七海轉身面向日向擔心地問:「今天開始新生會陸陸續續來呢。」

日向先是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七海是在向自己說話,不過,突如其來的話讓腦子轉不上來,想不出該說些什麼,只好笑一笑拋出「這樣啊」三個字。

「所以等一下就要帶先來到的人參觀,日向君要一起來嗎?」

「不是聽說是女孩子嗎?」他遲疑地說。「我跟著不太好吧。」

「嗯〜是男生女生又有什麼關係呢?」少女望著他露出不解的表情。

這個――

只是藉口而已,比起直接的拒絕,這樣曖昧的說詞更能掩飾自己不想面對他人的心情,並不只是狛枝,連其他人也想逃開的想法,在心的小角落裡逐漸萌芽,所以,誰也不要去注意到的好,他拼命地懇求著。

就像是聽到了他的祈禱,七海沒有注意到隱藏在藉口之下的真正理由,繼續琢磨在表層的意思上。

「我覺得性別這種東西不是把人跟人之間的關係分開的喔。」

跟人之間的關係嗎?這句話在日向的耳裡聽來意外的苦澀,他現在的舉動不就是在扯斷聯繫彼此之間的那條線嗎?慢慢地,一點一點地扯下來,可是自己真的想要扯掉嗎?他對於自身的行為開始感到疑惑。

「說的也是,不過,還是不用了,今天很累了。」日向還是回絕了七海的邀請。

「所以臉色看起來才不太好嗎?」

「我的臉色看起來不好嗎?」

「嗯,日向君……」七海像是想到了什麼說:「總是顯得戰戰兢兢的呢,就像獨自在跟什麼戰鬥一樣,所以才會覺得很累吧。」

日向呆在那裡,微微抖著的嘴唇想吐出些什麼,卻沒有一個字能講得出來,從沒想過在別人眼裡自身的模樣原來是如此,讓他驚訝不已。

 

「日向君?」

「啊、抱歉,那個、妳為什麼會這麼覺得呢?」

「現在也是呢。」她鼓起腮幫子,有點擔心地說下去:「看起來很苦惱卻什麼都不說。」

「七海……!」

「如果有困難的話大家都會幫你的,因為是朋友啊,所以,不要在一個人承受了。」

日向沒有回答,只是靜靜地,在想些什麼,靜靜地,苦惱著。

「也不是只有我一個人這麼說,大家都很關心日向君喔。」

「謝謝妳……七海。」日向努力地擠出一個笑容。

「嗯,所以有煩惱要說喔。」七海向他投來期待的眼神,讓他不知如何是好。

「欸……」

朋友――是很珍貴的東西,必須放在手上好好呵護,而不是把他扯斷、分裂,明明是知道的,卻只能一腳跌進自我厭惡的漩渦裡,明明應該要好好珍惜剩下的短暫時間,對啊,這才是重要的,應該要做的事,這麼一想,心稍微舒坦了一些,原本說不出的話,好像也可以試著說出口了。

「啊,只是最近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跟狛枝相處。」

「狛枝君?」

「嗯。」

「這樣啊……最會應付狛枝君的就是日向君了吧,連日向君都不知道該怎麼辦的話……」七海陷入沉思。

「遊戲裡是說男生只要打一架就沒問題了。」

七海妳究竟玩的是什麼遊戲啊,日向忍住沒有說出口,不過內心滿是疑問,他還真的事什麼類型的遊戲都玩得樣子。

「……這種時候如果有攻略本和好感度可以看就好了。」七海想一想之後繼續說下去。

「七海、妳在說什麼?」這次日向終於忍不住開口了。

「我最近在玩的遊戲,日向君下次要來玩嗎?」

或許是剛才的想法讓他不那麼封閉了,他想了幾秒後,露出笑容:「啊,好啊。」

並不是說苦惱就這樣消失,可是僅僅只是煩惱而什麼都沒有去做,也不會有什麼改變,種子也要有陽光和水分才能成長,才能有所作為,所以,拿出跨出去的勇氣吧,還有失敗也不會後悔的心,像是給自己施下魔法,日向在心裡喃喃自語。

 

所以,去做吧。

 

「好像,不能把狛枝就這樣放著啊……」

「嗯。」七海望著日向往倒下的狛枝那裡前進,他沒有猶豫,筆直地向那裡前進。

看來狛枝君擔心過頭了呢。

回想起白髮的同學之前找自己商討的情形,在看看現在日向的表情,七海覺得一切都沒什麼好擔心得了,這樣就恢復到和平常一樣,吵吵鬧鬧卻又平穩的時光呢,放下心的七海低下頭翻弄起紙牌,消磨剩下的課堂。

 

【Ⅲ】又到了一如既往的吃藥時間。

每天都要反覆進行這項枯燥乏味的作業,畢竟,把這顆紅色的小藥丸吞下肚,是少數能抑制宛如慢性病的「繭期」的方法,也是成為優秀吸血鬼的必經之路,就像是人類的成年禮一樣。

狛枝讓藥丸在手中滾了滾,他想,這樣的紅不就是血的結晶嗎?所以才會這麼的美麗,是以人工雕琢出的紅寶石啊,在感嘆完後,他對剛才就一直纏著的日向說:「最近忘東忘西的情形很嚴重呢,有時,好像會有想起什麼,但突然又想不起來了。」

「是喔……」

因為腦子裡只想著趕緊發完藥,日向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回應什麼,只是輕聲應附。

狛枝就像小狗一樣在他旁邊打轉,不時插上個幾句話。

「……不知道有沒有什麼解決的方法。」

「把它寫下來不就好了」

「可是如果忘記帶記事本的話……」他皺起眉頭。

日向覺得這太杞人憂天了,偶爾忘記一些事也沒甚麼大不了,況且繭期本來就會出現各種大大小小的症狀,沒有必要過度擔憂。

不過這麼說是無法讓他安心的吧,狛枝需要的是能解決的方案。

「那寫在手上……」像是想到了什麼而說不下去,在內心搖了搖頭後,他說:「說到底這還是繭期的症狀,想要根治還是只能靠藥物治療吧。」

「是呢……」

這句話很淡,就像是壓在內心的字條不小心從縫隙溜了出來,很快地融在空氣中,和空氣一起伏貼在日向的肌膚上。

那是比起簡單兩字,有著更多意思在其中的話語,日向有些無奈,不過自己也不知如何用言語訴說自己。

他往玻璃杯裡倒進水,水流呈現漩渦繞著中心轉,看似透明卻又糾纏在一起。

等水平穩後,他將其遞給狛枝。

 

「趕快把藥吃下去吧」日向用哄小孩的語氣說著。

沒有回應,狛枝接過水杯後僅是低著頭,垂下睫毛盯著杯子看,皮膚讓水染上一層粉嫩,大概是若有所思的顏色混在裡頭。

「日向君不吃嗎?」他緩緩說。

「欸、我已經吃過了。」

「是嗎?」

狛枝露出投降的表情,舉起緊握藥的手,再把水灌下肚。

日向頓時鬆了口氣,要不然剛才的沉默實在壓得自己難受,彷彿在水底深處感受水壓的侵蝕。

不過水並沒有有完全退去,還在身旁環繞,隨著狛枝的話好像又逐漸漲起。

「你有想要忘記的事嗎?」

日向不了解,為何這個人淡雅的話總是伴著沉重,但是,他大概能了解狛枝問起這個問題的原因。

「我……不知道。」日向飛快地翻過記憶。「雖然有很多難過的事,有討厭、也有不想經歷的事,不過……」

「不過?」

「好像沒有想過要去忘掉呢。」

日向輕輕地笑了,側過去的眼睛凝視著遙遠的方向,像是太陽般遙不可及。

「我必須記著才行。」苦澀漸漸湧出,連笑容也轉為陰鬱,但眼神之下的光芒仍是堅定不搖,如同要回應那份意志,他說:「因為是很重要的事情。」

明明散發著奪目的光彩,卻看不到未來。

彷彿前頭是懸崖,縱身跳下人如花散。

那花是煙火那花是櫻

 

「……重要的事情啊。」

狛枝重複著自己的話喃喃自語,那究竟是在思考什麼?看著他的表情,日向弄不明白。

「怎麼了嗎?」

「不、覺得日向君真是感性的人呢。」

「什、什麼啦。」

覺得這個形容詞與自己不相襯而困擾著,不過還是勉為其難地接受了。

「就是說很多愁善感的意思呢,很容易就會把想的是表現在臉上,你看就像這樣皺著眉。」

狛枝說著就把兩手的食指抵在眉尾,露出擠眉的表情。

「喂,沒有那麼誇張吧。」

看著他擠眉的樣子不由得有些想笑,但還是忍了下來,也稍微反省了一下常常擺著緊繃臉的自己。

「既然日向君沒有想要忘記的事情,那麼,反過來問,你重要的人忘記你的是會怎麼樣呢?」狛枝問。

「欸?」反過來問是這種問法嗎?日向不免在內心咋舌,然後陷入了思考的寂靜。

 

看到日向逐漸黯淡的表情,狛枝忍不住開口:「喂喂,不要把事情想的那麼糟啦,只是假設,假設而已。」

「說的也是……」日向緩緩開口。「那麼、我想應該會很寂寞吧,明明就一起做過同樣的事,卻無法分享經驗什麼的……然後可以的話希望還能當朋友這樣吧。」

「感覺想了很多呢。」

「是呢,不知不覺想了很多……」

「所以說是多愁善感。」狛枝露出輕快的微笑。

「啊!不要再用那個詞啦!」

聽起來真的是有夠彆扭,可以的話希望他不要再用這種說法了。

日向轉過頭向窗外望去,比起平常一直籠罩著陰霾的天氣,今天的天空多了幾許陽光從雲層中穿落,染上藍色的白雲看起來也比平常有精神多了,今天應該會是個好日子吧,他這麼想。

 

【Ⅱ】為了不在狹窄的走廊踩出腳步聲,必須盡可能放輕步伐,但是現在的情況卻顯得有些吃力,硬質的靴跟偏偏來唱反調,增添了實行的難易度,因此 放在地板上的每一步都要很小心,一不留心可能就會發出喀喀的聲響。

慶幸的是,前方不遠處流轉著啪搭啪搭的不規律音,那是從少女靴下的腳步傳來的,掩蓋掉雜音的雜音。

 

自己尾隨在少女身後已有一段時間,只見她不知目的、不知方向,僅是游移在石板鋪成的屋內走廊和花圃之中,如果那是古堡中的幽靈的話,倒是做的挺稱職的,沒有實體和內涵的荒蕪一物,徘徊在彼端的虛無,所謂的白衣亡靈大概就是這麼回事,不過喀喀作響的腳步卻否定了這樣的幻想,幽靈可是沒有腳的,所以那並定是活著的生物,但是鑒於人類誤解血族的前例,或許世人對於鬼怪的認知也有很大的錯誤吧。

雖然少女在自己心中就相當於怪物的存在,但她無疑是活生生的血族,那這樣兜著圈子轉的用意何在,該不會是發現在後方跟蹤得身影了吧,明明已經很小心了,卻還是被察覺到了嗎?開始思考是哪個環節露了餡,也只能得到不走運的答案。

嘆息著運氣的同時腦袋仍持續運作,像是想著晚餐要吃什麼般,而不是計畫危險的事那樣慢條斯理。

接下來該怎麽辦,要就此收手嗎?但不過有沒有被發現,自己都不會就此罷休吧,繼續或是放棄,打從一開始就是只有一個正解的二選一,而且想想,如果她已經發現了,卻沒有上前來詢問自己的怪異舉動,只能說多半是作賊心虛。

 

少女在室內繞來繞去之後走到了戶外,花道在眼前平行排開,正要垂下得陽光從雲層間滑落,捲起如浪濤般的雲海,她得頭髮受到風的擾亂而在空中盤旋,一會兒像是夕陽,一會兒像是鮮血 一會兒又像火焰,反正不管變成什麼,都是庸俗又難看的紅。

狛枝躲在門後暗自抱怨,等跟蹤的目標離了一段距離後,他才走出遮蔽物。

雖然給出了低下的評價,但他沒有把視線從紅髮少女的背影上移開,女孩翻著本子,一邊在找著什麼似地左右移動頭顱。

和之前不同的舉動吸引了狛枝的目光,可以看到她抬頭之後再看向筆記本,看筆記本之後再抬頭,重複了數次這樣的動作,讓狛枝不由得陷入了思考,只見少女不確定地往前走了幾步,背影中混雜著迷網,那是突然被扔至陌生的地方不知所措的模樣,單薄瘦弱、十分能吸引男人注目的姿態,會讓人感到原來無助就是這麼回事,偶爾轉過來的側臉更是擠滿了惶恐,她落魄地垂下了手,一副像是遭到拋棄小狗的模樣。

 

假如把背景換成灰色的雪原,空無一物,僅有白灰交織的風和雪在天地之間浮沉,好像要壓垮肩膀一般,打在孤身一人的單薄身子上,美麗嗎?淒涼嗎?令人哀愁嗎?不過,在他體內產生的情緒只有噁心而已。

就算再怎麼用層層面砂去偽裝,自己也能看破隱藏在少女內心的腐敗,從她那裏傳來的不愉快感覺,然後那種不愉快傳遞到生理,好像由頭到腳顛倒過來,天翻地覆般的噁心感進入胃中揮之不去。

真的是、超級絕望……

上下兩排的牙齒不由自主地卡合,彷彿只有這樣,只有這樣才能咬斷在器官中蠢動的異樣感,換來平穩,不知不覺間連臉部的肌肉都受到了影響,露出了是笑是哭都搞不清楚的表情。

 

肯定是、留著和血液氧化乾枯後相似髮色的人影搞得禍。

 

當腦子這麼運轉起來,好像連空氣都開始漫延著刺鼻的腥味,大腦真是恐怖的東西,能在想像之上更上一層樓,把一切化為實際存在,當狛枝分心在自己不安穩的情緒中時,背對著她的失落少女開始轉動,頭慢慢地移動起來,就像是旋轉檯上的人偶,彷彿不是由血與肉構成,而是其他的甚麼東西捏造出來的。

雖然躲在暗處,狛枝還是緊張了起來,心臟不聽使喚加快跳動的速度,但是已經無法注意到焦躁的心跳聲了,就算發現了也會無視吧,為了那醜陋的紅而騷動不已的自己,肯定是不該存在的。

 

半張臉出現在眼前,四散的血氣味在一瞬間變成更加濃烈的顏色,整片佈滿色彩的波浪,在海潮之間不斷拍打,捲起整個世界。

狛枝躲回牆角中,不再去看,但最後一眼,在狂亂的風裡對上的,那個笑容。

 

那是、名為音無涼子的少女不該露出的微笑。

 

【Ⅱ】就算忘記了也沒關係因為在夢鄉就可以好好看著喜歡的人的身影,正值戀愛情懷的少女這麼認為

她用桃紅色的筆畫下愛戀的對像顏色描繪出的嘴,看起來洋溢著幸福,說明動筆的人正因為戀愛而感到滿足。

可是她卻否定了這樣的心情,因為畫出來的圖案與實際的樣子差別過大,這根本就不是自己喜歡的人啊,雖然有些失望,但仍不氣餒,她繼續嘗試修改到和印象相符,但對不記得對方模樣的少女來說是一件大工程。

但為了讓自己能記起松田君的長相,這是很重要的一件事。

 

喜歡松田君。

她在心中默念著。

然後像是念著咒語般不停地重複這句話,喜歡、喜歡、喜歡、喜歡、喜歡、喜歡、喜歡、喜歡、喜歡。

就算甚麼都忘了,只有這份心情怎樣也忘不了,銘刻在身體上的詛咒,名為戀愛的詛咒。

 

吵死了啦,一直在那邊喜歡喜歡地,妳是哪來的漫畫女主角嗎?一臉就是――啊,想不起來男朋友的樣子,雖然過得不是很好,但涼子我會努力面對明天,和男朋友恩恩愛愛下去的,最後經過一番波折再直奔Good Endperfect,太完美了,一看就是半個月之內就會在週刊上被腰斬的作品,啊啦啊啦啊啦,不對應該是月刊來著嗎?半個月就在月刊上被腰斬,絕望,真是太絕望啦!

 

是從哪裡響起的聲音,她停下筆慌張地尋找,自己明明沒有把喜歡兩字說出口啊,難道自己在無意間中說出口又忘記了嗎,而且後面講的那段話又是甚麼東西,不行,得趕快記在筆記本上。

 

不用了不用了反正本小姐會幫妳記住的好心到我都快吐了

 

忽然綁著雙馬尾的少女憑空冒出站在眼前雙手交叉在胸前以高姿態君臨而下她對這景像吃驚不已,忍不住叫出聲,同時,腹部感到痛苦。

雙馬尾少女在她肚子上踢上一擊,她為了要趕出疼痛似地咳著,才發現好像沒有想像中的那麼痛。

 

那是理所當然的啊,因為是夢啊,所以也就不會有對話框,這樣跟本搞不清楚誰在跟誰講話,苦惱吧,煩惱吧,本大小姐賦予妳們糾結的權利,至於這邊的醜女……

 

雙馬尾少女再次送上一擊,這次的目標是小腿上沒什麼肉的骨頭,接著是扯動紅色的頭髮,還沒調整好的身體呻吟著,痛苦不堪,想著怎麼會遭遇這等事。

對方的強勢讓自己了解到何為弱小,想要用手去推開,頭就會被用力扯動,越是反抗就越是會被暴力對待,逐漸失去戰意下,心也緩緩沉浸暗流中,沾滿了黑暗。

那一剎那,粗暴的行為剎然停下,不明白發生什麼事,她抬起眼,看向雙頰泛紅的雙馬尾少女。

 

對、對,就是這樣,黏呼呼、冰涼涼、吐又吐不出來,腦子好像當機到想哭,啊〜美妙的絕望!

 

說著瘋言瘋話的同時開始笑了起來,無法止住地裂嘴大笑但那並非為了歡欣而是為了絕望

不知為何這麼覺得,大概是對她眼神中的絕境感到反胃才如此認定,嗯,一定是這樣的。

看見別人痛苦模樣卻表現出欣喜若狂,對這樣的反應她只能感到錯愕,在把被扯亂的頭髮拉好後,她試著冥想,既然這是夢的話,那想著醒來的話,就可以醒來了吧。

 

噗哈哈哈哈,要是有那麼容易就能控制的話,大家早就可以在夢裡面做一堆色色的事了,啊不要這樣盯著人家的胸部好害羞,而且妳也早就看膩了吧,在妳身上也有一個啊,不過妳很快就看不到它了呢,因為再過不久妳就要死了呢,和妳親愛的松田一起,嗚噗嗚噗噗噗。

 

這是,什麼意思?

 

無法置信聽到了什麼,彷若木頭般地待在那兒。

 

妳聽不懂嗎,那我就好心再告訴你一次,妳和松田都會上西天啦,是要叫殉情還是叫什麼曾根崎情死?LOVE LOVE的,現在的年輕人真是有夠不知羞恥。

 

不行,完全跟不上她的節奏,就算想要去理解,也會被快速飆過的話語給拋在後頭。

 

忽然――

 

察覺到奇妙的狀態而低下頭,視野所見的是雪白的刀刃從腹部伸出,然後刀子一路往上,經過胸部,頸部和頭顱。

兩隻眼越分越開,直到所見完全不同,彷彿是昆蟲能朝兩個方向看的複眼。

我沒辦法理解。

是因為大腦被切成兩半嗎?啊嘞、怎麽、會、這樣。

宛如困在缺少氧氣的水池裡,拼命吐著泡泡的魚,嘴巴斷斷續續想要吐出字句,發現到做不了時,才意識到喉嚨也斷裂了。

下半身雖然仍完好,但連接的腰部以上順著脊椎的線條分成兩塊,現在,只能全身癱軟,像個布娃娃似地倒在地。

感覺自己的小腿正被用力抓起,然後向前方移動,肌膚和暴露在外的肉配合地板起伏晃動摩擦,直衝前程。

 

爛掉的腦子已經不太想管事,尋求放空的最高境界,反正是夢,大不了醒來就可,連痛覺也變得消極起來時,渾渾噩噩。

像是騰空一樣感覺不到地面支撐,四周突然一片黑暗,盡是虛無。

怎麽了,對於未知感到恐懼而繃緊神經,但這樣也只是放大了腦海中的想像,身體向下掉落,被空氣推動的胸口好難受,胃液受不了擠壓要奔騰而出,不,不對,忘了腹部早被一分為二,那現在這種難過的感覺又是從何方到來,為什麼不能讓我一吐為快,住手啊!

雖然口已經不能張合,還是發狂似地大喊,大喊,喊,想把絕望和痛苦通通喊出去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

啊?

 

音無涼子 張開眼睛,陽光正從窗戶照入,帶著暖和的顏色映在床上。

摸摸胸口,找也找不到記憶中的傷口,只有渾身冷汗直流。

斗大的雙眼凝聚著恐懼,好像還無法從惡夢中驚醒,心臟也撲通撲通地跳著。

是夢啊。

就算知道是潛意識製造出的假象,仍無法停下身體的害怕。

必須去記在筆記本上,在想不起來自己是誰的情況下,這樣的想法如同本能,浮現在腦中,只有這點和喜歡松田君是唯二能好好記住的。

回想起夢裡的事,大多都化為慘片,像是小說的頁面被撕得破破爛爛,但刻劃在身體的絕望卻緊抓著自己不放, 鑽入血液,化為養分,再長成肉塊。

那個給自己留下恐怖的女孩子,也已經想不起她的面容了,只記得那顯眼到不行的雙馬尾。

 

記下重點後,下一步要去找松田君,不過筆記本第一頁的重點事項寫著起床後要先去隔壁房找戰刃骸。

 

這個戰刃骸究竟是誰呢?

 

保持著疑問她向隔壁走去,敲敲房門 ,但卻沒有回應。

難道是還在睡嗎?

涼子更用力地敲了幾下,結果並無差別,沒有任何人來應門。

她試著轉動門把,發出喀嚓喀嚓的聲音,但卻打不開,看來是上了鎖。

這次她放聲大喊,起床了!喂!同時拍打著門。

「妳在做什麼啊,小涼子?」

大概是被噪音吸引而來涼子的後頭傳來了女生的聲音。

她轉過身去,看到和自己年紀差不多的黑膚少女因為擔心而皺起眉頭,是誰呢?這個女生是誰呢?既然叫了我的名字,應該是認識我的吧。

正想要回答時,對面卻先開口了。

「啊,妳是想找小骸啊。」彷彿在苦惱般她放淡語氣:「就連這種事也沒辦法記得嗎……?啊,我是朝日奈葵,這個小涼子也不記得了吧。

「嗯啊……

朝日奈葵。

像是深怕忘了一樣,涼子不斷默唸這個名字,然後一邊翻起了筆記本

雖然不記得,雖然忘記了,但只要找找紀錄就可以知道自己和這個人的關聯性了

 

「總之……是要去找松田君吧。

「欸!妳知道松田君在那裡嗎?」

受到松田兩字的吸引,她從本子上抬起頭難掩內心的欣喜若狂,臉上的表情不足以表達她的澎湃,好想跳起來隨著心情晃動,好想現在就趕過去松田的身邊。

過剩的開心遮蔽了感官,因而沒注意到走過來的另一名吸血鬼。

「好累喔……

粉色頭髮的吸血鬼揉著眼睛走過了,不時還打著哈欠,看上去還對早晨的床舖依依不捨。

 

「啊,早上好小千秋」朝日奈朝疲憊的少女打招呼

「早上好抱歉,一不小心睡回籠覺了。」監督生的七海迷迷糊糊地說「話說怎麽聚在這裡啊?」

「那個――

不等涼子後頭的話,朝日奈先一步搶下了發言權。

「因為小涼子想要找小骸所以……

每當講到骸時,她總是微微垂下頭,用飲下湯藥後,卻無法明言其中苦澀的神情,表達不知向何人闡述的歉意。

雖然察覺到了異樣,但涼子並沒有多加在意。

失去記憶的她,只是隨著身體上的愛的波濤逐流,為了滿足那份看似無底洞的戀而行動,因此單純地信任著,或者說想從知道松田的這些人身上得到情報。

 

「我應該說過我會代替戰刃小姐,所以早上要來找我喔,沒寫在記事本上嗎?」七海問道

涼子先是翻了最新幾頁的內容,然後搖了搖頭。

「這樣啊……總之請多指教了,我是七海千秋。」

她慢條斯理地自我介紹,這幾乎是每天見到涼子的必行公事。

「那麼就帶妳去找松田君吧不過不知道他現在在哪裡呢。」

「這裡是寫松田君在塔樓呢塔樓在哪裡呢

「欸?塔樓?

七海感到疑惑但本子上確實這麼寫

那個位處在樹林包圍中,偏僻又沒在使用的塔樓,松田君會在那裡

不過也不能放著她不管,還是過去看看狀況吧。

「不過在那之前先去吃飯吧,不添飽肚子也沒辦法活動。」

這麼說著的七海,領著涼子走下二樓,向樓下望去,正好看到霧切站在那裡,眼神銳利地像是等待獵物的肉食性動物,如果她是豹的話,現在就會伸出利牙,兇猛地抓出血痕了吧。

 

不過作為吸血鬼的她只是優雅地詢問是否可以加入她們的行列。

沒有拒絕的理由,所以她們答應了霧切,但這奇妙的事態讓七海不由得敏銳神經在她的印象裡,霧切並非熱衷於團體活動的人,這大概就是感到奇怪的理由吧。

「妳們會去吃飯吧,那就吃完飯後一起行動吧。」霧切扔下話後就先走了。

七海和涼子互看了一眼,才在其中一人的催促下向餐廳前進,。

路途上涼子還不忘問剛才那個女生是誰,如果是要來橫刀奪愛的話至少要記得情敵的名字,她默默在本子上記上幾筆。

食物也是草草嚥下,就出發了

 

平常不太會聚在一起的三人,浩浩蕩蕩地往塔樓前進。

踏著輕快的步伐,涼子一邊查看畫在筆記本中的地圖。

在看到白色柱子時要右轉,接下來要左轉,然後前行三百公尺會走進樹林,有個聲音在涼子體內低語,指示著方向,這就是埋藏在肉體上的記憶嗎?

竊喜於自己的腦袋有所長進,涼子心想這樣就能把松田君畫得更像了呢,她試著在筆記本上畫了幾筆,因此遮住了前方的視野,完全沒注意到前方四伏的危險。

 

「嗚啊!」

身體唰地向前傾,不知被什麼東西絆到,差點要撞到地上。

穩住腳步的涼子,睜大眼睛把絆住自己的東西給看個仔細,不過她不知道這個物體是什麼,因為記憶體裡並沒有這項資料。

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坐在地上的障礙物――也就是狛枝苦笑了一下。

「看來我不太走運呢…」他說,並試圖擺動卡在低矮樹叢中的上半身。

脖子以下的部分幾乎被樹枝掩沒只剩下頭和腿部從綠枝叢中冒出,而伸出的腿部就成為了絆住涼子的罪魁禍首。

「狛枝君」聽到了涼子的哀鳴而停下腳步的七海,不解地看著狛枝。

他撥開糾纏在一起的枝葉,尋找其間的空隙,用手撐起體重,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在輕輕拍掉手上的泥土和衣服上的樹葉。

 

「大概是下雨太滑了 ,一不小心踩到青苔就變成這樣了。」

十幾分鍾前小雨從森林飄了過來,落在身上濕濕黏黏的,這裡的雨天沒有滂沱的聲勢,總是不痛不癢,帶著輕撫般的氛圍,比起水滴更像是水氣凝聚的霧之風景,包圍住整個庭景。

而石板地也受到影響變得濕濕滑滑,尤其是這條通往塔樓的道路,因為鮮少人經過長了不少青苔。

大概就是這樣狛枝才摔了一跤

 

「也就是說在我們經過之前你就倒在那裡了。」霧切推測。

「嘛哈哈。」狛枝因為自己的失態被指出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後說「話說各位來這種地方做什麼呢?」

出於好奇,他向三位女士詢問。

「我們要和涼子去找松田君。」七海代表全體回答。

「對對,要去找松田君。」一聽到松田涼子的幹勁又來了

狛枝露出些許的訝異,松田在他心中是個比起玩樂更喜歡埋頭於研究中的人,所以難以想像會出現在這裡。

他懷疑地說「松田君會在這種地方嗎?感覺他不像是對探險會有興趣的人呢。」

「我也是這麼覺得……

七海抓緊背帶表示附和

但又想既然涼子會在代表她記憶的筆記上這麼寫,那麼多半松田對她這麼說吧

「不過,有些事不能憑印象去做判斷呢。」

沒有表現出好奇或懷疑,霧切淡然地說著,雖然看上去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但從剛才就一直是她在前頭帶路,和臉部表情相比,行動上就顯得投入許多。

「說的也是,感覺很有趣,我突然也想去看一看呢。」狛枝倍感興趣地說。

「今天大家還真有幹勁啊呢……

七海整個人有氣無力,細綿的雨滴讓頭髮沾到頰上,就算撥開也還是會黏回原位

她向旁撇了一眼,發現旁邊的霧切已經自顧自地向前走另外兩人見狀,也緊跟上去

眾人的背影就像在述說自己的格格不入,不禁加重握住背包袋子的力道,遲疑了幾秒後,在嘆氣聲中跟隨大家前進。

 

塔樓外面垂下了藤蔓編織的綠衣,還有跟石板地上一樣的蘚苔毛毯,綠色寧靜所帶來的是另一種世界,由荒廢和未經修飾的自然創造出的美。

「那是螺旋蘚苔,花語是靜謐和安樂」狛枝靜靜地說。

「青苔也有花語嗎?」七海望向他問道

「嗯,有的喔,不過明明是躲在角落,吸食陰暗腐敗又像是鼠群不斷地恣意生長,竟然會有那麼希望的花語,真是奇怪呢。」

「會嗎,我倒覺得挺可愛的。」

著綠色的毛絨植物,七海覺得那像是溫暖的毛毯,又像是動物的毛髮,不禁想要碰一碰。

狛枝沒有繼續答話,他默默封上了嘴,望向正把門推開的霧切。

在幾乎被藤蔓完全遮住的建築物,那扇門是少數倖免於難的,也省去了去除植物的麻煩。

室內一片荒蕪,和外頭的生氣盎然完全不同,陽光被藤蔓排除在外,一片死黑,但霧切對這片彷彿會吞噬一切的墨色完全沒有害怕,和往常一樣乾脆俐落,毫無猶豫地走進去,看著她不晃不忙的樣子,有種室內其實是燈火通明的錯覺。

「松田君在嗎

涼子站在門口喊道,但沒有人應付她的吶喊,似乎除了剛走進去的霧切沒有其他人。

探頭望進真的是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清點燃了人對於未知的恐懼,因而產生了遲疑,產生了謹慎。

不知道是不是繃緊的神經敏銳過頭了,她好像聽到了什麼聲音,如同在腦中迴響的冷冽,令人毛骨悚然。

「你們有聽到什麼聲音嗎?」

七海搖動小腦袋,神色有些擔心地說:「沒有。」

狛枝則是冷冷地回了一句錯覺吧

 

沒錯大概是錯覺吧。

不再去理會渾身的不安,她告訴自己要提起勇氣,正當涼子想要走進去時,狛枝搶先了一步。

那乾脆俐落的態度倒是和霧切有些相似,像是遺忘了懼怕,不慌不忙地潛進那深邃的入口, 一邊點燃了火柴。

「沒有濕掉真是太好了。」在點著的同時狛枝一邊說著

雖然只是微弱的光芒但已經起到了指路的作用在火光映照下,霧切拉下了牆壁上的一座燭臺,接著,石牆像是被賦予了生命似地緩緩張開入口,露出一條往下的通道。

七海和涼子發出驚呼,一個多是緊張,而另一個則是表現出了驚奇。

通道的盡頭是一片虛無看不到會通向何方

「走吧」霧切催促,並帶著一絲命令的味道。

「啊……

七海想要說些什麼,但剛到嘴邊話又止住了,再看著大家一個一個步入通道中後,只能頂著擔憂的表情跟著下去。

不知何時狛枝拿出連在燭台上的蠟燭光芒進一步被放大但就算如此還是不足以照亮前方

暗壓在七海嬌小的身軀,如同鬼魅纏縛,隨著燈光搖曳攀上來,或許這裡的某處真的躲著一個惡魔吧。

她有種奇妙的感覺,說不定這是在告訴自己危機的警訊,不能對這警告視若無睹,撐起搖擺不定的心境,她知道得開口說話

「再繼續走下去好嗎總覺得很危險」就像抓緊救命繩一樣七海緊握背帶

 

沒有人因為她的話而停下腳步,反彈在地道間的步行聲敲響空虛和無助,唯一回應這無力的的是狛枝。

「七海小姐不用勉強跟來也行喔」他說

「可是……

「如果是因為責任感那也很棒啦為了什麼而去努力的身姿可以說是充滿希望不過――」他向七海的方位斜眼撇去。「毫無意義的努力也只是徒勞無功而已

那並非否定而是混合淒涼又沒法好好暢言的低語,類似冰涼的水從頭滑至腳。

「嗯――」七海思考了片刻後:「我不覺得有什麼是無意義的呢

「是嗎?就算沒有結果?

……我覺得光是為了什麼去努力就很厲害了就像你說的是充滿希望的樣子吧

想著大家努力的模樣,七海覺得好像也可以理解狛枝口中的希望是什麼了。

那樣的身姿能感染人心,讓人燃起想要努力、想要奮力一搏的動力,要形容的話就是,讓大地綠意盎然的太陽吧,不是只有自己閃閃發光,而是把那份溫暖帶給是上所有的一切。

但是狛枝的回答卻令七海搞不明白。

「真不愧是監督生,說出來的話就是不一樣呢。

雖然是笑著但狛枝的話聽起來像是在嘲諷一番

為什麼,對於努力之類的感想,不是重複他的論述而已嗎?還是自己在無意間越過了禁區

「不這個……

七海望向他的側臉,試圖讀出些什麼,可是換來的也不過是猜不透的苦惱,如白炎般的頭髮在忽明忽滅的燈光下更顯得更加變化莫測,那是無法捉摸實體的鬼魅的影子存在本身就傾訴著不安。

 

「打斷一下兩位的話」霧切在此時差進話來「現在要怎麼辦

在昏暗的牆面出現了幾扇門是要往前走還是選擇一扇門打開霧切似乎是在表達這個意思

「在那本書上有寫什麼嗎」她說

「啊我看看喔……

涼子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在看到霧切瞪著自己時才回神翻起筆記本,從整個院區的大地圖、宿舍的內部圖、房間的配置,就是沒有關於塔樓的情報,她最後停在被黑色筆跡塗滿的一頁。

雜亂無章的線條掩沒了本來的內容,只剩下狂爆地快要跳出的塗鴉痕跡,和角落少許的文字。

那個文字是這樣寫的:

 

妳啊是見不到松田的喔。

 

這是什麼?

這不是自己寫下來的東西,是什麼人動過她的筆記本嗎?

她屏住氣息,全身僵在那兒,內心慌亂不已。

「怎麼了嗎」察覺到異狀的霧切開口

「那……

她沒有說下去。

是說不出來,還是不想說,是知道,還是不知道,從簡短的單詞中無法查明。

「那……」

她又重複了一遍沒辦法組成句子的話語

腦袋就像灌入泥漿,堵塞了神經的去處,被弄得黏黏糊糊的思考無法前進,該怎麽辦?怎麽辦才好?

強迫自己的頭動起來,可是毫無用處,腦海浮出咕嚕咕嚕的空轉聲彷彿在譏諷這般努力,哈哈大笑地說著

妳看,就在那裡,那裡啊,連眼睛都和腦都一樣沒用了嗎,果然不該對戀愛腦有所期待的。

 

會讓人一身惡寒的話討厭地沾染上來,不知道為何,涼子對那個聲音十分厭惡,討厭,討厭到了極點,討厭到了想把自己撕碎的地步,所以為了把那個惡魔的呢喃從大腦中挖出,必須讓思緒更加空洞,空到什麼也沒有才行。

這不是要贏過惡魔,也不是要抵抗那惹人厭的聲音,而是放棄般的掙扎。

向下挖深的同時,心情也沉到了谷底,那是名為絕望的感情,像是要融化了的溫度把涼子一層一層包住最後化到連骨髓也不剩

她從本子上抬起頭,指向黑暗中的一扇門。

潛藏在黑暗的門扉傳來腐敗的臭味,一下子又沉得不見蹤影,是錯覺嗎?霧切皺起鼻子,敏銳的神經陣陣作響。

順著手望過去的那個地方究竟是通向何處?真相?亦或是地獄?總而言之,不打開那扇門是不會知曉的,在那之後,也有可能是更加精深的宇宙奧秘。

 

可是也不見得是這麼回事吧。

不該碰的東西就不要去觸動,不能談的話就該閉嘴不講,七海是被這麼教導的,被禁止觸發違反規則的事情。

所以苦惱著,猶豫著,同時嘆了口氣。

要事事如意果然很難嗎

在感嘆的同時,七海望著涼子的臉,涼子的臉上出現了和她不相像的表情,那是用燭火焚燒內心殘留下的灰燼,並在重新燃起的火光中跳動的神情

 

是誰呢?

 

蹦出這個想法時七海嚇了一跳,像是有人往她的腦中塞入不屬於她的東西,怪異滋長。

那、是『我』想出來的嗎?是『我』嗎?

是因為在這個詭異的空間待久了,連腦子都變得奇怪了嗎?

何時開始,連自己都感到懷疑,何時開始,眼前的一切變得那麼陌生,越發拖離熟悉,七海將手放在胸前緊握,指縫傳來的心臟鼓動似乎是在安慰自己,說著不要擔心、不要擔心喔。

就在沉思的時候,霧切逐步靠近涼子所指向的門說:「在這扇門後嗎?」她伸出手想碰觸門把,這樣的聲音和舉動把七海的意識給呼喚回來。

「等一下。」

搶先在開門之前發出聲,高昂的音調在狹窄的室內迴轉著連七海自身也沒想過可以發出這樣的音量心臟越是忐忑不安,臉上的表情越是冷靜

「這樣魯莽的打開太危險了,如果門後面有什麼的話……

「確實可能會有什麼機關呢,不過……要幹掉我們的話在一開始就這麼做比較好吧。」狛枝輕描淡寫地說道。

在開門前,霧切小心地把手放在門上上下左右來回察看一遍,應該會有的厚重灰塵卻不見在門把上,果然是有人在使用嗎?謹慎地推開門後,從門縫中溢出了剛才聞到的腐臭味道,而且更加地清晰,腐爛裡面混雜著生鏽和鐵屑剝落的氣味,把黑暗之中的恐懼推得更上一層樓。

霧切皺起眉頭說「這是甚麼味道

 

「嗯霧切小姐聞到什麼了嗎」狛枝問

霧切沒有回應他的問題,繼續把喀喀作響的門推至最大幅度,微弱的燭火照進黑暗裡,隱約能看見一些家具擺設,塞了書的櫃子、大型的長桌及成套的椅子,還有在房間深處看不清的門扉。

「真的有股味道呢」涼子掩住鼻子

踏進房間後腐鏽的冰冷感更加凝重像是小蟲般不斷在四處蠕動刺激著感官,真是噁心,不知是什麼人在腦內發出這樣的抱怨,本來沒有的恐懼之心也一點點地被勾起。

「好像是從那裏傳出來的」涼子朝房間深處的門移動,試著拉動門把但毫無動靜。

「上鎖了嗎」霧切走到她的旁邊觀察著門鎖濃烈的氣息暗示門後就是氣味的源頭,是血的味道,但又和一般的血的味道不一樣,就像把種類不一的水果放進果汁機裡打碎,調和出新的香味,可是這裡並沒有血的香氣,有什麼不該混合在一起的東西硬是被湊在一塊,結合而成的就是這股味道。

「這味道好重喔」涼子不舒服地抱怨著

「是嗎我倒是覺得還好」七海說道,吸血鬼鼻子靈敏度在這時展現出差異。

「狛枝君能借一下火嗎?

「啊

狛枝將火遞給提問的霧切後再繼續查看櫃子上頭的書缺少了光線上面的文字變得難以辨識只能依循剛才所記從書櫃抽出一本書然後往較亮的地方移動

 

【Ⅲ】

人員名冊,書的封面是這麼寫得,真是簡單又好懂的標題啊,狛枝飽含興致地翻開書頁,從寮創建到現在的師生資料都詳細記載在上面,日向也好,自己也好,同一期的大家也好,都有記錄在上面,但唯獨一個人的名字卻怎麼找也找不到,「音無涼子」並沒有在這裡頭,這個居於事件中心的名字並不存在,就像要把她的痕跡從事上替除一樣,對於做出這樣過於拙劣舉動的人,狛枝忍不住輕笑,想要避人耳目僅是這樣還是不行的,他想。

雖然還有另一本想看的書,不過在好奇心的驅使之下,他翻開了寫著日向資料的那面,有著滿滿的,濃縮日向人生的那頁。

 

【Ⅱ】在狛枝的印象裡,日向甚少談論自己的過去,是不想被別人知道,還是不想去回憶呢?總之,就是盡可能避而不談,不過,現在就可以從這裡知曉答案。

原來日向君是住在那麼遠的地方啊,狛枝想。

不只離這裡遙遠,那裡聽說也沒什麼吸血鬼聚落,是個充斥人類的毒窟,是因為這樣的原因厭惡談論過去嗎?

狛枝繼續往下看,火光搖曳,連帶著本子上的薄影晃動,在看得清和看不清文字之間心臟蹦蹦跳著,伴隨平穩的呼吸逐漸加速。

這樣奇妙的心情該用什麼去形容呢?腦袋無法歸納出一種詞囊來表達,受到影響,似乎連眼睛所見的字都變得濕濕黏黏,這是挺適合在地下潮濕環境滋長的黏稠感情啊。

忽然,他開始無法理解上面寫得資料,一樣是用筆、用墨、用熟悉的文字所記,可是卻完全進不到腦子裡去。

這是什麼……?

腦袋裡滿是疑惑,然後其他的情緒也開始增生。

什麼啊……

由黑色墨水寫成的文字幻化為一根根針拼命往心上札,從被刺中的地方有黑墨蔓延開來,那是名為黑色的感情,在眼睛看不到的地方不斷長大,撐破心室。

 

日向創是混血種――由吸血鬼和人類誕下的孩子。

 

――啊啊,心臟破了個大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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