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paro

*神Lancer X 人類士郎

*有性描寫

狼嚎(上)
 

森林中傳來了狼的鳴叫,很近,就在附近,因此士郎不由得緊張起來。

對於以森林為生,進行狩獵採集的人們來說是可怕的不祥之聲,張開口,露出的是銳利的尖牙,穿過皮膚能立刻撕開肌肉,一想到這些就更加的害怕了。

身上能稱上武器的只有一把小刀,要12歲的少年拿著這樣的武器去和狼打架,怎麼想都不會贏啊。

感嘆到自己弱小的士郎,趕緊把撿到的柴枝和果累收好,背到背上,小心地穿過樹林。

狼還是不斷地在叫著,但漸漸微弱下來,就好像是在哭一樣,揪起了士郎的心。

無法放著這彷彿是在哭泣又像是在求救的聲音不管,他開始尋找聲音的源頭。

 

『這無疑是自殺。』

 

如果有別人在場的話一定會這樣說吧,啊啊,我知道,很有可能會受傷,很有可能會死,心臟也在害怕地蹦蹦跳,但要作勢不管絕對做不到。

很清楚這是有勇無謀的舉動,但身體卻停不下來,他撥開樹叢,遠處出現了兩隻狼,一隻的腳被捕獸夾夾住了,流出鮮血,另一隻就像是在安慰牠一樣,坐在旁邊輕輕地叫,原來那是兩隻狼一起發出來的聲音啊,看到這個樣子士郎不知不覺地放鬆了下來,甚至大膽地往前跨步,不過也只到兩隻狼擺出警戒的姿勢。

他們露出牙齒,從喉嚨發出低鳴聲,行動自由的那一隻甚至壓低姿態做好隨時出擊的準備,士郎嚇得往後退了幾步,他蹲下來把自己的身姿縮小,表現出無害的樣子並一邊說:「我是想要來幫忙的,不會傷害你們的,拜託讓我幫幫牠。」

 

狼還是維持警戒的狀態,果然是聽不懂呢,雖然這麼想著,士郎繼續嘗試和牠們溝通。

「我只是想要把夾子打開,在這樣下去牠會死的。」

在怎麼喊也還是無用,他試著以蹲低的姿勢慢慢靠近,就像以此為發動的號誌,狼跳起,飛撲而來。

 

慘了,這真的大事不妙,明明就在眼前只差一點,就能救到那隻受傷的狼了,難道只能止步於此嗎?

就在狼要撲到自己身上的前一刻,士郎把背在身上的籃子用力甩出去,同時朝左前方滾出去,剛好閃過被籃子撞到地上的狼,他卯足全力,盡可能把每一步都跨到最大,快,要快,只要跑慢了點,後頭的野獸就會立刻追上,咬斷自己的喉嚨。

 

――要殺了我,也等到我救完牠吧。

 

士郎喘著大氣來到受傷的動物面前,野狼使出渾身的力量怒瞪著,那表情大概是他看過最可怕的東西了,爆著青筋的血盆大口警告敵人再靠近一步就會讓你骨肉分家,心臟好像受不了這樣的場景劇烈地上下抗議,忍一忍,再忍一忍,他催促著身體,伸出手要把捕獸夾打開,手才剛碰到夾子,無情的牙齒就落在肩膀上,狠狠地咬下,痛覺傳遞到正在施力的手,麻痺感讓他使不上力。

 

「嗚啊啊啊啊――

越是去搬動夾子,牙齒就咬得越緊,尖銳的形狀卡在肌肉裡的感覺很不好受,痛得有好幾次都快要忘了呼吸,忘了要怎麼在手指上施力,完全是靠著僅存的意志力在動。

 

快點打開啊,快呀。

 

就在咬緊牙關,好不容易掰開一點時,有什麼龐然大物壓上背來。

――不妙。

 

背部傳來了警訊冒出冷汗,溫熱又黏稠的觸感刺入脖子,很痛,可是已經連叫都叫不出來,因為氣管被尖牙堵住。

就這樣,這就是我的末路了嗎?可是我什麼都還沒做,還沒來得及救牠,還沒,來的及……

 

氧氣沒辦法灌進肺裡送到腦袋,連最後的意識都將要斷掉,迷糊之際有個人影靠了過來。

「喂,給我放開!」

士郎聽到了一個男人的聲音,兩隻狼像是接受到了號令,嘴巴快速地鬆開,鮮血在閉鎖的血管中找到了出口,不斷流出。

「雖然很弱,不過你這個小鬼還挺有趣的嘛,我欣賞你。」

青色頭髮的男人拿著朱紅色的槍出現在他眼前,士郎無力地張開嘴,恍神地瞧著男人。

 

「夾子……」

聲音像蚊子,又像洩了氣的皮球,講到一半就消失不見,被貫穿的氣管早就沒有多餘的能力應付聲帶,已經是連呼吸都快要做不到了,可是士郎還是努力伸出手,擺到鐵夾上,用上僅存的力氣。

「啊,這個啊。」

男人蹲下,用一隻手輕鬆地打開夾子,狼痛得叫了一聲,但很快就站起來離開捕獸夾的位置。

 

――太好了。

 

看到這個樣子的士郎放下了心中的不安,也放下全身的力量,順著暈頭轉向的腦袋輕飄飄地倒了下去。

血也好,痛也好,一切都好像輕輕地飛走了,視野中的顏色也全部凝聚在一起,彷彿彩虹被切成一塊一塊貼在視網膜上,最後化為黑色。

 

在黑暗中,好像還聽到有什麼人喊著小鬼,小鬼,是在叫自己嗎?不管如何,嘴巴都已經張不開了,抱歉啊,最後默念了一聲,意識就消失在血海裡。

夢裡響起的是窸窸窣窣的水聲,是前往彼岸的河川嗎?只要跨過這條河就再也回不來了吧,有點可惜,不過也只能走到這裡,一隻腳跨進河裡,沒有想像中的冰冷,反而有一種暖意,出乎意料的感覺讓士郎覺得一點也不恐怖,明明就是通往黃泉的路上呢。

奇怪的是他覺得臉上有什麼奇怪的東西,用手去摸感覺濕濕滑滑的。

 

「什麼……?」

睜開眼,滑溜的東西撫過臉上,讓他嚇得彈起。

「哇啊啊!」

「小子你醒了啊。」

狼的舌頭正在舔食自己的臉頰,而遠一點的地方則坐著一個青髮男人正在撥弄火堆。

「什、什麼啊?」

在經歷過和野狼的奮戰後,士郎對牠們的行動感到戒慎,滿臉驚恐地往後退,但狼還是不斷往他身上靠,就像看到回家的主人一樣那樣興奮。

「住、住手。」

「哈哈,他很喜歡你呢,就怕生的傢伙可是很難得的。」

男人走過來,粗魯地撫著士郎的頭,把他的頭髮弄得亂糟糟。

「這是,怎麼回事?」

男人和狼的騷擾實在讓他不堪其擾,身體緊張的就像鐵塊一樣硬梆梆,要不是他對自己說要像個男子漢,可能眼淚就會奔馳而出了。

 

「沒事啦,沒事啦,不用緊張,他們不會再咬你了。」

「嗚嗯……」

就算這麼說還是很可怕,少了要救助人的那份勇氣,也等於少了壓抑恐懼的那份冷靜,所以才會害怕。

「哇啊,哭了嗎?堅強一點呀,小鬼。」

「沒有,我才沒有哭。」

睜大眼睛,不讓眼眶內的淚水落下,超出眼皮的範圍,不料,泛著的淚光還是被男人發現了,他將手伸了過來,在士郎的眼角一抹。

「怎麼,不是哭了嗎?」

說不出話來。

眼淚的結晶凝聚在男人的指尖,再順著指頭滑下,士郎盯著前方無法思考,自尊心和恐懼心都停止了騷動,心跳也好像在那一瞬間停止了。

另一隻沒有被帶走眼淚,還儲存著淚水的眼,放開了那些混合著鹽分的珠晶,讓它們滑過側臉,他張著口面無表情,再忽然一躍而起,像是兔子般跳開,從坐姿換成右腳往前彎,左腳往後彎的蹲下姿態,張著的口呼著大氣,眼微凸,腎上腺素開始在身體作亂,可是思考沒有在正常運作,腦袋瓜裡還是一團混亂,只有身體在私自行動而已。

男人看著士郎,毫不客氣地笑出聲。

「哈哈哈,真是麻煩,該怎麼說……」

 

他拍打脖子和肩膀的連結處說:「傷口,好了吧。」

「欸、」

這麼說來,我應該要死了才對。

身體被獠牙貫穿,流出滾滾血液的情景還歷歷在目,那麼,自己為什麼還活著呢?

掌心撫上脖子,不管哪裡都摸不到傷口,傷口蒸發了,變成空氣地不見了。

「因為你的英勇表現讓我看的入迷了,所以就幫你一個忙啦!」

「也就是說,這是你治療的嗎?」

「嗯,謝謝。」

隆重地鞠了躬,記得老爸曾經叮囑過,受到別人幫助就是要好好道謝。

「喔,很有禮貌嘛!這孩子也要對你說謝謝呢。」

剛才的狼搖著尾巴又開始舔食自己的臉頰,唾液在臉上滑來滑去這讓他很困擾。

 

「不,我什麼也沒做好……」

不但沒有成功把捕獸夾打開,還差一點就要死掉,因為自己的不成熟他黯淡地低下頭。

「雖然很弱,不過勇氣可嘉啊。」

「是嗎……」

拼上性命也只換來勇氣可嘉四個字,雖然不後悔這般舉動,卻深深體悟到自己的弱小,接下來要做什麼努力才能彌補這份不足呢?雖然擅長遠距離的弓箭射擊,但近距離卻不是辦法,比起同年齡來的矮小的身材,在對峙時形成了阻礙,一想到這個,就很不是滋味。

「喂!你在想什麼?」

男人的一聲把士郎從自己的世界裡拉了回來。

「啊、沒有,只不過……在想、怎麼樣才會變強啊。」講到後來越說越小聲,越覺得不好意思。

 

「嗯〜因為小子還小嘛,雖然我在你這個年紀就可以空手制服他們了。」

他們,指的大概是男人正在摸的狼吧,這讓士郎的心情很複雜,真想像這個男人一樣長得高高壯壯的。

「要怎麼、才能像你一樣厲害啊。」

「嗯?嗯――這個、大概從根本上就不一樣了吧。」男人再次撫上自己的頭。「人類啊,就別太勉強了。」

歪起頭,對於這句話不是很懂,從根本就不一樣是甚麼意思。

「你不是人類嗎?」

「就是這麼回事。」

「神明大人?」

想起長者說的,關於住在森林裡的神明的故事,一直以來,都以為那是遙遠的神話故事而不當一回事,不過看到他使喚狼,還治好了自己的傷口,就覺得這個人一定是故事中的神明大人。

「確實――是有些人類會這麼叫我啦。」

「哇!這不是很厲害嗎!」想到了神明的事蹟,不由得佩服了起來,蛋想到了他們的一面,又不由得害怕了起來。「不過、你們會吃人的吧……」

 

「會喔。」

「哇……」

這應該不是,要把我養胖了再吃掉的節奏吧,但是要逃走,從這個男人還有狼群中逃走又要怎麼做?眼睛掃過四周,巨大的洞窟有一處太陽光照進來出口,就算使出全力衝過去,在到達前,早就會被狼給吃掉了吧。

「不會吃了你啦,看起來又不好吃,而且,和人類那邊也有定下誓約,所以不會吃的。」

「誓約?」

「我送你回去吧。」沒有回答士郎的問題,男人站起身。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你也搞不清楚這是哪裡吧,更何況人類本來是不能到這裡的,越過界的人都要殺掉呢。」

殺掉,男人是這麼說的,結果還是要死嗎,可是卻又救了我,真是搞不懂,生死操之在他手中,活像是小狗嘴裡的玩具。

 

「幹嘛露出那種表情啊,不是說了不會吃你嗎。」男人看著士郎咬緊下唇說。

「所以說小孩子就是很麻煩啊。」男人一臉不耐煩的樣子。「算了,把這個戴上吧。」他解下了纏在手上當作護手的布條,遞給士郎。

「把它綁在眼睛上。」

接過黑色的布帶,士郎猶豫著,是要乖乖照著他的話做,還是逃走,要活下來的話,應該選擇什麼?逃走的話就如剛才所設想,毫無勝算,只能賭一把在另一個選項上了。

閉上眼睛,戴起布條,眼前所見只剩下一片漆黑,寸步難行。

忽然,有人碰觸他的肩膀和大腿,雙腳被帶離了地面,失去重心讓他嚇得叫了出來,同時他感覺到自己靠在某種厚實的東西旁,終於理解到自己是被男人抱了起來。

「走吧。」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男人跨出步伐,彷彿和風融為一體般快速奔騰,穿過林間,大氣打在身上,發出颯颯的聲音,全世界都因速度而狂飆, 好似森林的樹木在互相競逐,然後被男人遠遠拋在後頭。

 

「怎樣?這速度不是蓋的吧!」

男人感覺到士郎挺起上半身,看不見卻抬高頭,想從繃帶底下觀察世界。

「嗯……這個,好厲害啊。」

對於士郎而言無疑是股新鮮的體驗,恐懼逐漸拋到腦後,取而代之的是年少特有的激昂。

跑了一陣子不見男人放慢速度,也不見他喘著大氣,以人來說脫離現實的體力,這果然是神明啊,士郎如此想著。

跑了三,四十分,甚至更久,士郎被放了下來,解開布條,所見的是籠罩在夕陽西下的村莊。

 

「到這裡就會走了吧。」

「嗯,是的,謝謝。」

輕巧地說了句我走啦,男人就快速消失在士郎眼前,士郎呆呆望著他失去蹤影的方向幾秒後,才走下山坡,從坡上看下的村莊一片祥和,就和往常回家的樣子一樣,前幾個小時所發生的事,好像是在夢裡,而不是現實。

今天的事,對誰都沒有說,因為就連自己都懷疑起了真實性,其實是在森林裡睡昏頭了,作了一個荒誕的夢,這麼想後,也就沒有去在意他了。

直到後來再次見到那個男人,確認了那天所經歷的,並非午後的白日夢。

 

 

 

 

 

那一天,平常很照顧自己的老奶奶來向他道別。

「士郎,可以過來一下嗎?」

老奶奶站在門口,手裡捧著幾尾醃漬的魚,向他招手。

「怎麼了嗎?」

「這幾條魚給你。」

「可以嗎?這麼多?」

望著竹籃裡的那幾條魚,都是平常吃不到的好貨色,所以不敢收下。

「沒關係,不過別讓我家媳婦知道,不然她又會生氣了,好了,快收下。」

「嗯……」

 

既然這樣也只能心懷感激地收下了,把食物妥善放好,再將籃子還給奶奶時,她皺起眉頭苦惱地笑說:「跟切嗣說過會好好照顧你,不過也我這個老太婆只能做到今年了,一個人要好好照顧自己,雖然最近要入冬了會很辛苦,不過在發育期還是要好好吃東西,知道了嗎?」

「知道了,可是――

「士郎,我走了以後也不要難過。」

摸著自己頭的手,不知道為什麼好哀傷,明明是她說不要難怪的。

 

「奶奶。」

「保重了。」

她的神情就跟秋日的森林一樣滄桑,將要葉黃樹枯,人去未歸,冷空氣吹在身上打了自己一個寒顫。

 

因為那些話實在讓人在意,所以士郎偷偷跟了上去,在老奶奶的家前,有著村長和幾個壯士背著竹簍走進去,裡頭傳來了哭哭啼啼的聲音,從窗格瞄過去,那幾個男人拿出竹簍裡的食物,然後換成老奶奶跨進竹簍裡,接著那些人就動身前往山上。

這是怎麼回事,無法置信看到了什麼,士郎想都沒想就跟在後頭一路到了森林,森林中那條不能越過的界線前方,竹簍被放在地面,人們也開始散去,確認周遭沒有人後,他才向竹簍靠過去。

 

「奶奶!」士郎拔腿衝竹簍的旁邊。

 

「士郎,你怎麼會在這裡?」看到士郎的到來,老婦人差點驚訝地跳起來,缺了牙的嘴嚇得合不攏。

「我很擔心妳,所以――」他想背起竹簍,手卻被奶奶給打掉。

「不可以,快回去!」

「可是,妳……」

「不用管我了。」蒼老的聲音在颯颯風中顯得更加年邁,像是雨要把落葉打下一樣,這叫士郎怎麼放的下。

 

「我沒辦法放著妳在這邊。」

「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她握住士郎的手。「但是聽話,快回去。」

奶奶左顧右盼,似乎在防備些什麼。

「你要是發生什麼事,我又該怎麼和切嗣交代呢。」

「為什麼要把妳放在這裡?」

起先,奶奶只是撫著士郎的手,才斷斷續續地開始說:「等你再長大一點就會知道了,這個村子的事,我家啊、最近要添孫子了,那個媳婦就一直吃,糧食都不知道夠不夠,馬上就要下雪,在這樣下去,不是孩子走,就是我走,那就我走吧,反正一把老骨頭也快動不了了。」

「這樣子……」

聽到這些話,讓士郎更難放棄了,他咬著下唇,努力隱藏就算入冬的寒冷也壓不下的情感。

 

「好了,快走吧。」

她拍拍士郎的背,以哄著孩子睡覺把節奏安慰少年,好像唱著搖籃曲,這樣的舉動讓他想起了,每次夢到那場大火時,爺爺總會握住小手陪著他一起入眠,雖然說壽命自有期限,但看著重要的人一個一個消失,那個痛是怎樣都止不住的。

「雖然這話很任性,也希望你能好好照顧我家的孩子。」

「嗯,我想要在這裡陪妳。」

奶奶生氣地說出,不可以趕快走,並用力推他,士郎只好假裝離開,時不時回首望去,經過一段距離,就在想要找個位置躲起來時,他聽到附近傳來腳步聲,就年邁的老人來說實在過於輕快,所以並不是奶奶,而是另有其人。

士郎拔腿狂奔,身體只想著要早一步到達,哪怕骨子快要散了,哪怕早已上氣不接下氣。

 

圍在竹簍旁的是幾隻狼,還有,青色的神明立在那兒。

「真是麻煩啊。」

神明不耐煩地這麼說,宛如狼在低鳴,蒼色的冷風把心藏凍結了,內心閃過完蛋了,卻來不及反應,在那刻停頓中,男人的腳正中了自己的肚子,身體往後方的樹木飛去,頭在受到衝擊後緩緩滑落至地面,視線一跳一跳,彷彿有了自由意識不受腦袋控制,抱著肚子匍匐前進,連方向也搞不清楚,只管前進。

 

「哈啊――

響起了嘆息的聲音,以及落在頭上的重重一腳,士郎陷在土裡不能呼吸,掙扎著,擺動著,都是徒勞無功,眼看就要氣絕,動也動不了,壓住頭的腳拔移力道,他得救了,同時也失敗了,對貪婪著空氣感到安心,同時也感到羞恥。

過了一段時間,當回過神之後,看不到神明,也看不到狼,更看不到老奶奶了。

作為代替,竹簍裡放著鹿,旁邊則放著山雞,山豬還有野兔,他們已經稱不上為動物,而是食物。

看到這些士郎多少也明白了,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伴隨胃被掏乾的噁心感,村子發放的肉品是從哪裡來,自己完全沒沒想過,一直以來,自己的性命都是建立在他人的犧牲上,就跟那次的火災一樣,摀住耳朵,當作什麼都沒有聽到,什麼人也不要救,就可以活下去。

一路晃下山,明明心中的一角像是缺失了什麼,心情卻比想像中平靜,是因為接受了死亡是必然的結果嗎?還是跟自然的規則妥協了?在狩獵時,獵人也背負死亡的風險同理,還是把這認定為惡的話,自己和全村的人就都是共犯,所以才不能這麼想呢?一邊踩著迷惘,一邊回到家中。

 

隔天,動物的肉被發給村裡的每一戶人家,眾人臉上浮現的笑容,盡是滿足與幸福,士郎端詳許久,無法從開心的表情移開視線,別人欣喜的樣子讓他的心感到滿足,肥美油花孕育的不只是生命,還有為了多數而生,而並非個人的精神。

 

生活如舊,士郎繼續過著他在森林裡採集,然後做成工具的日子,唯一的差別是,偶爾會在森林碰到搖著尾巴靠過來的狼隻,第一次看到時真是嚇了一大跳,沒想到狼也會有這般像狗一樣的舉動,而且原以為是做出那種事之後神明大人生氣了,所以要派狼來吃他,結果狼卻表現出善意,在碰到多次後也漸漸習慣了,也敢試著摸摸他們的毛。

 

有一回,在摸著軟綿綿又舒服的毛時,狼用鼻子頂著他放在地上的竹籠,露出期待的神情,起初還不懂是怎麼回事,才想起來今天抓到了山鼠,士郎把山鼠拿出來說:「要吃嗎?」

本來是想拿來當今天的晚餐的,但看著狼閃閃發光的眼睛,實在拒絕不了,就死了心把山鼠放在地上,牠大口大口地撕起肉,吃到一半,就把剩下的部分推到士郎跟前。

「不吃了嗎?」狼理所當然沒有回應,只是一直盯著自己。

「這樣啊。」

士郎摸摸牠的頭。

拍掉食物沾上的泥土,在裝回籠子裡,然後起身告別。

 

雖然山鼠剩下的樣子有些悽慘,不過,不能浪費大自然的恩惠,這都是大家努力出來的成果,所以不能浪費。

用這樣的心態做出好吃的料理,再一個不剩吃個精光,就是對食材最大的尊重和感謝,除了這之外,每每有因為意外而誕生的孩子和已經無法勞動的老人到山上去時,他也會默默跟在後頭,是要尋找那一絲救贖的機會嗎?亦或是要見證那一刻,才對得起自己還活在世上?還是,這是自己能表達感謝的方式?腦袋整理不出一條絕對的答案,只能盲目地尋找下去。

 

偶爾也有幾次差點被大人們發現,好在腳程快才來的急躲起來,但是這次有些不一樣,往自己藏身處看過來的不是人類,一直以來都採取無視態度的神明,向著這邊看,眼神接觸到的那一刻,士郎回想起當時快要死掉的情景,身體開始發冷,可是他沒有逃走,已經下定決心要目睹到最後一刻,神明瞪著他一會兒,把供物和恩賜物交換後就走了。

 

又被放了一馬,但卻感覺不到生命獲得安全後的欣喜,而是陷落更深地苦惱漩渦,有時候會想只要神明不在,就不會有人犧牲,大家就可以進到更深處的森林獵捕動物,可以吃的飽穿的暖了,但有這麼簡單嗎?別說要殺死強大的神明了,人類連狼的利牙、熊的爪子、甚至是雄鹿的角都不一定贏的過了,那又怎麼覺得,能在強大的自然之下存活呢?

如果村子覺得這是幸福,那麼就是幸福吧,心中的天秤慢慢往「全」,而非「一」傾倒。

在那之後目光接觸的次數增加了,不過神明都沒有像之前那樣出手,似乎不礙到他,都還在神明的容忍範圍內,只是每當紅色的雙眼投射過來,心就會像是被刺中一樣,對他的恐懼感在內心漫開。

 

 

 

 

就這樣過了四個冬至,將要進入夏天最熱的時候,士郎被村長給叫過去。

 

「要我做森林守衛嗎?」士郎問道。

森林守衛是看守那條不能越過的界線,阻止人接近神明住所的職務,不是神使那般傳達神喻,或是執行神明派達任務的身分,更像是個惹人厭的守門人,而且神明大人在村裡就像是不能多說嘴的怪談,要不是實際見過,自己可能還會當作是傳說中的角色吧。

 

「說老實話我是不太希望還沒結婚的年輕人去幹這種事,不過有妻小的……又沒人想來做,明明有吃有住,現在的年輕人還真是挑剔。」

村長自個兒在那邊碎碎唸,顯得很不耐煩,不過不光是村長,在場大人們的神情都帶著一股暗沉。

 

「請問――

「昨天晚上的事,你知道吧。」

村長以嚴肅的口吻打斷士郎,讓他不由自主挺直背。

「我是有聽到、一些聲音……不過……」

 

昨天晚上,吃完晚餐在做訓練時,聽到有人頻繁走動的腳步聲,以及刻意壓低音量的談話,有什麼不平靜隱藏在月夜中,被這樣的異常吸引,士郎悄悄跟著聚集的人群,大人們帶著火把和農具走山上,一搖一擺的火光讓人產生了森林在燃燒的錯覺,彷彿是那天的縮影,腦海又開始放映往昔夜晚的熊熊大火,回憶的火焰燒起腦髓,腦髓快要因為那不存在的熱度融成泥漿。

 

之後的路程,士郎也不清楚是如何驅使自己的腳步,只是一直跟在人群的後頭走著,走了好長一段路,前方出現一棟木製建築,已經有一些人站在房子的外頭,和後來到的人不知在說什麼,隔了一陣子,眾人從屋子裡抬出一樣物體,深怕它見著光似地用衣服緊緊包裹。

 

人群在暗濁的森林裡找了一塊地,翻開底下的土挖出一個深邃的動,接著物體被扔進深淵,用土覆蓋在其上,再也回不到地面。

那個物體究竟是什麼?對於這個問題腦海閃過一個可怕的答案,他們把本來是活著的物體掩埋,讓它永不見天日,那是為了亡者祈福的儀式,還是為了掩埋證據所做的行動,理性告訴自己應該要趕快離開,搶在大人下山前,士郎先快步回到家中了,以為逃過了一截,但如今被叫到此處,難不成是事蹟敗露了嗎?

 

「多虧了前任惹怒神明,我們才要處理這種爛攤子,要不然那也是個美人啊。」忽然有人開口說。

「給我閉嘴!」

村長大罵說著輕浮話的男人,但那不經意脫口而出的句子令士郎在意的不得了。

「惹怒……神明?」

「小子你給我聽著,別給我對神明的女人出手,不然就等著只剩一顆頭回來。」

 

不用提醒,士郎也已經領會過那個藍色神明的可怕之處,不過神明的女人,指的又是什麼?對此,他提出了疑問:「請問,神明的女人是?」

經過片刻的沉默後,村長說:「那個還在決定,如果你沒意見的話,收一收東西後天就要上山。」

簡單打發士郎的問題後,就把他趕出去。

 

後天,除了村長和一些大人們,還有一個比自己小幾歲的少女,士郎知道她,雖然家住的有段距離,不過偶爾也會看到她帶著弟弟或妹妹在田邊作事,儼然是個媽媽的樣子。

她為何會在這裡,還沒等士郎開口大人就警告他說:「想活著就別對她動手動腳知道了嗎?」

比自己還高壯的男人壓著頭威嚇,就算不這麼做,自己也不會做什麼事的,等士郎回答了聲是,男人才把手移開。

 

也就是說這名十四歲的少女,是作為神明的新娘到這裡來的,了解的那一瞬間腦子好像被掏空,思考剝離了神經,因為如果不這樣就快要無法忍耐憤怒,尤其是看著少女泫然欲淚出來的樣子。

 

「要讓這麼小的孩子去當新娘嗎?」

「哼,這年紀都已經可以生出孩子了,乳臭未乾的小鬼。」男人語出惡言。

「什……!」

「喂,別那麼說,你這樣只會讓她更害怕不是嗎?現在人已經夠難找了,別添麻煩啊。」

另一個人制止了男人的魯莽,並無言地示意士郎不要惹事。

 

安分守己就好了嗎?

 

士郎的心底燃著沉靜之火,山丘上的風不斷吹打下來,也吹不散這團火,路途中他不時回望縮著身子的少女,少女雙手緊握,僵著肩膀,以柔弱之姿做出最大防備,大家對於她害怕的姿態視若無睹,婚嫁隊伍宛如送葬的列隊,山丘的房子是墓碑,等待新娘自己入棺。

到達昨天晚上看到的木屋後,眾人留下他和少女,士郎向少女做了自我介紹,得到的卻是滿臉的不信任和更加退縮的反應,沒辦法只好先把帶來的東西整理整理。

 

這棟碩大的房子不知比自己家大上了幾倍,也不像村子裡多數的房子一樣使用木頭和稻草粗糙地建起,工整的木片築成地板和牆,多數的房間也都鋪有榻榻米,且有紙門作為隔間,其中一間房圍著繩幔,這大概就是大人們說的新娘的房間,循著紙門的縫隙看去有一張白色的被褥,純白無暇彷若少女的胴體,藍色的情感滑進胃中,再把胃裡的東西翻攪出來,胃液灼燒喉嚨,眼前是一片慘淡的青色,和那個男人的形象重疊在一起,如狼如野獸如同暴力,撕裂了士郎的想像,他倒抽一口氣,覺得不該再想下去,也不該續待在此處,因此決定回去看看少女的情況。

 

在能塞九、十人也綽綽有餘的起居間,少女縮在角落築起自己的防壁,兩隻眼睛盯著士郎,無言地訴說著勿近勿擾,可是這樣的防備反而激起士郎的焦躁,他沒有辦法不去保護,不去保護的話心會比刀割還要痛,彷彿回到快要被火炎燻黑的那天般,但不能再沉浸其中,想要強迫自己走出那天的回憶,開口問了她有什麼想要吃的嗎?

少女垂下頭不作聲,沒有辦法,士郎就擅自決定晚餐的菜單了,米和蔬菜一起在鍋中熬煮,熱度誘發出蔬菜的清甜,漸漸散發香味,希望能讓她提起精神,把這樣的心情放進料理裡,作為魔法的調味料就能讓菜餚更好吃了吧。

 

「再等一下就可以吃了。」

陶醉在調理美味的佳餚中,平靜的時間足以讓人忽略煩惱,他準備了兩人份的碗筷,看著米飯冒出熱泡,等待料理的完成。

這時,遠處傳來了動物的叫聲,狼嗥劃破了夜晚,步步逼近。

 

士郎幾乎是跳起身擋到少女面前,連為何這樣做都不明白,順著恐懼行動而已,於門外,不斷重覆踏在地板上的腳步聲好危險,好可怕,作為生物的本能告訴自己根本不該這麼做,但是如惡夢般的回憶卻在剝離自我保命的行為。

 

士郎拿出了短刀嚴陣以待,白刃對準門口,但是有人從後方拉住他的衣服,少女忍住發抖,搖搖頭說:「不要這樣。」

 

為什麼――阻止自己的原因不用問也知道,少女所做的才是正確的選擇,明知如此卻放不下刀子。

 

「你會死的,大家也會死的。」

她的話在攪動心,言語的鏟子把埋藏的東西翻出,可以的話希望少女不要再往下說了,可是她依然張開口:「我不希望看見有人死掉。」

 

少女說出了心底話,她的自我犧牲,以忍耐壓縮自身幸福的方式士郎無法接受,無法接受,所以坐立不安。

 

「就算很痛苦也無所謂嗎?」士郎說。

「那也是、沒辦法的……」她垂下頭又抬起眼直盯著士郎看。「難道你想要害死大家嗎?」

 

「不……」

刀子垂下。

村裡所有人,那並不是他承擔的起的數量,自己能背負的,只有名為衛宮士郎的這條生命而已,只有這個,是自己舉的起的重量。

 

嘎嘎――

喳喳作弄的門扉響起噩耗,門被打開了,少女快速地往角落退去,而自己和血紅的野獸雙眼對上,彷彿心臟被一口吞下撼動身體,藍色的神明不帶感情地朝這邊走過來,先是看了看士郎手上的刀子,再彎下腰瞧瞧士郎倒冷汗的樣子。

 

「你打算要做什麼?」

張開有犬齒的口,那尖銳的牙彷彿在刺傷士郎以前被狼所咬的地方,像是嗅到創傷殘留的血腥味,青色神明的視線勾住他的脖子道。

 

「要殺了我嗎?」

恐懼在這一刻貫穿全身,呼吸似乎停止了,雖然害怕手上的刀卻握得更緊,可是該把害怕刺向何方?一切都沒有頭緒,一切盡是無謀。

 

「勸你還是不要這麼做的好,是贏不了的。」

神明的大手壓上士郎的頭,太過巨大的力量差遮斷感官,人類在不可抗力之下唯有死一條路的感覺,但在錯覺快把自己扼殺之前,手就快速離開了,然後朝少女的方向邁開腳步,可很快又停下。

 

「喂喂,真的假的,這不還是小孩嗎?」

他對著身材貧弱、在同年齡中也算嬌小的少女說。

「我對小孩子沒興趣,換一個吧。」

「換、換一個……」士郎驚訝地脫口而出,他覺得這種話不是該輕易說出口的。

 

「怎麼,難不成你覺得我是會對小孩出手的混帳?」

「不是――

「那個,我可以做好的。」

少女哽著淚水打斷士郎,她站直身子想要贏過膽怯,但在接觸上神明冰冷的雙眼又立刻縮了回去。

 

「老是哭哭啼啼的,我也沒興趣。」藍色的神明皺了皺眉。「雖然說要年輕的女人,但可不是小孩啊。」

「可是,村裡沒什麼年輕的女人了。」

少女鼓足勇氣,這是今天第一次,士郎看到她不是哭喪而是堅韌的一面,但士郎反而更加苦惱,他覺得大家的幸福不該是建立在少女的堅強上。

士郎沒有動作,可是手上的刀仍未放下,五指扣著渴望幫助他人的心。

 

神明的視線在兩人之間一晃,隨口嘆道:「嘛,

男人也可以啦。」

「小子你勉強還在我接受的範圍內。」

 

「欸。」「蛤!」

士郎和少女不約而同地呆住了。

 

這個男人在說什麼啊?

士郎完全無法理解。

 

 

 

 

少年的身軀被推進門內,廣大的房間中央是白色的被鋪,他撇了一眼身後的男人,退路被高大的身軀擋住了,只能朝中央前進,雖然內心喊著來就來啊,但看到棉被的瞬間又有了臨陣脫逃的想法,神明一臉賊笑地拍拍被鋪,他對於自己緊張的樣子挺有興趣,嚷著快點坐下

身體僵硬地跪下,那剎那棉被純潔汙垢的柔軟快要讓自己跌墜,不知該做什麼而四肢著地呆著,神明嬉嬉笑邊說不用那麼緊張,接著伸出手碰觸士郎的臉。

 

「我是Lancer。」

「我是……士郎。」

「喔!多指教啦,小子。」

遊走於唇頰的指尖令人戰慄,身體被轉向陷於柔軟之中,柔軟並非溫柔鄉,那是泥沼,深陷於其中無法脫逃,對士郎來說落下的吻並不舒服,它奪走了安穩,帶來了不寧。

 

想要掙脫吻,卻反而落入了尖牙的陷阱,Lancer的牙齒刺穿了嘴唇,鐵鏽味在口中綻開,這和恐懼的味道一樣,柔情之類的甜言蜜語並不存在,在這片林中存在的只有征服者和被征服者,等待弱小一方的命運就是進入獵食者的胃袋。

懼怕在壯大的慾望中漸漸升騰,和接連不斷的痛處一起相處的是持續思考的腦子,士郎感覺好像只要一停止思考,腦子就會被痛苦所散發出來的熱度給融化而無法忍耐,木板因晃動發出的喀達聲剛好掩蓋不堪入耳的羞恥,兩種不同的感官正試圖分裂身體,快要瀕臨崩壞。

再撐一會兒,再撐一下子,野獸就會放開自己,但這樣的想法只突顯了天真,時間慢得難耐,只能不斷用更多思考去麻痺,可是與無情慢的時間相反,身體正快速地被撕開,那慢彷彿是假象,其實世界正以高速在運轉,馬不停蹄地前進後退。

 

當思考填充到最滿後就什麼都無法想了,士郎彷彿放棄般讓野獸肆無忌憚地啃咬,舊傷作痛的同時又增加新的傷口,好疼,血順著傷口流竄,點點滴在無垢的床鋪,如暴風般把原本的潔淨都給攪爛。

世界在泥漿中達到最高點,那一刻,名為情慾的暴力在體內炸開,思考完全斷開,什麼都進不去腦內,唯有空空一片。

獵食者的爪牙放開手腕,徒留士郎的一身殘骸。殘骸摸著棉被,棉絮塌陷的地方剛好可以塞下一個人,恰似棺木不大也不小,原來這條白是喪衣的白而不是婚紗的,但現在也沒什麼好怕的,因為心滿足了,不是少女而是自身踏進棺材真是太好了,肉體的苦痛和精神的屈辱在完成幫助別人的那刻變得不算什麼,並非無垢的床鋪又似最初那般潔白。

 

 

 

 

早晨在鳥叫聲中甦醒,意外睡的很沉,連夢也沒有一覺到天亮,少有的沒有夢到那場大火的早晨

跌跌撞撞地起身,回首地板,腦袋動的第一個念頭是得洗被子了啊,就像小孩子不想讓人看見尿床的痕跡,士郎把沾染汙漬的部分包在裡面,包起被單走出房門,十秒鐘就能通過的走廊變得漫長,腳步拉不開,就像有人拿針戳想阻止自己前進,這樣能在上午把棉被洗好晾乾嗎?還得做早餐,到森林中巡邏,韓後要趕在太陽下山前回來做晚餐,要做的事情有很多很多擔心做不完的士郎皺著臉經過起居間,看到少女坐在那邊,在看到他的瞬間立刻靠過來。

 

「謝謝你,昨天的粥很好吃」少女說「我剛把它熱了,請來吃吧。」

「謝謝妳不過,我得先去洗被子。」

「那個就交給我好了。」

「不不不,我自己洗就好了。」

「請交給我吧。」

少女想要接過士郎手中的被子。

他閃過少女的手,忍痛帶著用具奔出門口,還不忘大喊「不用了,我等一下就會回來吃飯。」

 

拖著腳總算走到水邊,山上的水清而淺,遠離人境,平常河流兩岸總會聚集人群,是村莊的洗衣場,汲水處,浴室以及廁所,人類所有的藏污都會被水帶走,就像現在溶於溪水的血漬,在透明的液體中顏色越變越淡,可是不管怎麼搓揉還是會留下少許痕跡,對死都不肯脫落的那一點痕跡士郎很在意。

怎麼辦啊――

蹲累了,倒在溪邊休息,微微陽光沿著溪水一路灑落到臉上,早晨暖烘烘的太陽就跟剛煎好的餅一樣舒服,肚子也感到餓了,差不多該回去吃早飯,士郎慢慢地坐起要再努力最後一次。

 

把濕漉的棉被再次拖往水裡,視線可觸及的樹叢晃動著,是風在吹動樹林嗎?但只有那一處在動也太不自然,腦中閃過了野獸兩字,全身的血液立刻凍結,這才意識到沒帶武器在這片森林亂跑是多危險的一件事,士郎在原地蹲低慢慢向後退,先拉開距離等下才有逃跑的空間,但光是這樣移動下身就刺痛不已,能不能跑得像平常一樣快是個很大的問題,可能找根粗點的樹枝打一架還比較有勝算。

 

「那個……

從後方出現一個身影把士郎嚇的叫出聲。「哇!」

少女端著托盤站在跌坐地的士郎旁邊和他乾瞪著眼,稍待片刻才將其放於地。

「我把早餐帶過來了。」

「謝謝不是,妳怎麼跑到這裡來了,很危險的。」

還沒從驚訝中回復的士郎叫道少女像是沒聽到他說的話繼續說「還有,我想你可能會需要這個,生薑跟白蘿蔔對去除血漬有效。」

除了盛著粥的碗,托盤上還有小碟子擺了切片的白蘿蔔。

 

「啊謝謝妳。」

士郎羞澀地躲避視線,一心想要回到剛才戒備的狀態來逃離這尷尬的氣氛,但少女卻把碗遞過來,說著請用,看士郎沒有要接下就推得更靠近快要撞到臉上。

「等等一下我會吃的,會吃的,等我洗完就好。」

「我來洗就可以了。」少女如此說。

「不,我自己來就行。」

誓死都不會把這條被子讓出去,士郎緊抓著被單配著蘿蔔片一起搓洗,結束後他回頭看,少女垂頭捧著碗,如喪家抱著骨灰飄散抹不去的陰沉,她暗濁的神情彷彿在腦袋重擊,士郎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這才想到自己連她的名字也不知道。

 

「呃那個,妳叫……

「櫻,我叫櫻。」

「櫻,謝謝妳特地幫我送過來,還告訴……這個方法。」

雖然感到害羞,但該道謝的時候就要好好道謝,多虧了她才能去掉髒污。

可是,聽到感謝話語的櫻卻更加難過。

 

「對不起……

「怎麼了?突然這樣

士郎看著櫻低下死氣沉沉的臉納悶自己講錯話了嗎?而少女給的回答卻像失去了心一樣痛。

「都是我的錯如果不是我……

櫻所說的每一個字都在剝開自己的胸口,沒有傷卻感覺到劇痛,士郎握緊拳頭:「這不是櫻的錯,這個、」他絞盡腦汁,硬是從薄弱的思考裡擠出一些東西安慰對方。

我希望能幫助櫻,所以妳沒有事就是最好的了,呃……?」

少女倏地抬起頭,把碗推到士郎的眼前,並搶過洗好的被子往木屋的方向回去,而士郎還搞不清狀況坐在原地。

「怎麼了

 

 

 

 

因為走不遠,下午只在附近的林子繞一下就回去了晚餐時試著和櫻開扣說話但她又回到最初不理人的狀態好不容易進一步的關係又得重頭開始了

這天晚上神明並沒有來,之後幾天他也都沒有過來,連狼的嚎叫跟身影都沒有出現在林間,不過成群的鳥兒仍在天空飛,劃過一顆又一顆的樹叢,然後在拉弓射箭下殞落,士郎執行守衛工作之餘也會進行狩獵,給落地掙扎的鳥最後一刀,更強大的力量使牠失去飛翔的自由,再也回不去藍天。

把飛鳥放到竹簍裡,回家又是一天,櫻已經提前把晚餐做好,湯滾著,鍋中冒著熱氣,少女跪坐在旁等著自己才開飯,如同釘死在牆上的標本無所動靜,對士郎所說得我回來了毫無反應,但士郎不放棄再次嘗試跟她說話。

 

「今天看到屋頂有些地方壞掉了明天想要來修,所以早上我會先到村子裡去拿材料

但櫻專注在飯菜上沒有回應,失敗了,這一天也跟昨天一樣沒有進展要怎麼讓她展開笑容呢這項任務真是意外地艱難要是能知道櫻喜歡吃什麼就好至少能用自豪的廚藝展露手腳

晚飯在士郎單方面的談話結束,當以為一天要這麼過去時,屋外傳來了聲響,彷彿冷水往頭上倒,微累的身軀都清醒了,真傻啊,竟然覺得日子可以輕鬆過下去。

門開了,隨風而入的青藍色就像午後暴雨令人措手不及,用開心的音調說著我來了,與室內兩人截然不同的情緒混入,彷彿是要把鬱悶沖走,神明大動作地靠近,還不忘帶著嘻笑舉起雉雞:「怎樣身體還好嗎

 

……大概還好吧

一週多前現已復原的痛處還歷歷在目士郎避開了視線但藍色仍不斷靠過來

「是嗎?那就走吧。

「啊

神明把失去生命的鳥類塞給櫻挽過士郎的手臂把他從地板上拉起,搭住肩往房子深處帶,臨走前士郎往櫻的方向看,少女的雙眼緊緊盯著這邊輪轉,直到走廊底端消失,這幾天和櫻少有的接觸讓士郎很在意,腦中盡是她揮之不去的雙眸,直到肩上被狠狠掐了一下。

 

「你現在應該要專心在這裡吧

「啊抱歉

回過神來才感到大事不妙,房間的門已近在眼前,逃不了,不對,是不能逃,身體再次被推進房內,夜晚就要開始了。

 

 

 

 

 

還是沒能習慣獸類的遊戲。

想想也不奇怪,自己的身體本就沒有可取悅他慾望的構造,不過是湊合用的半吊子。

而且,也不想習慣,心底排斥把這作為『正常』亦或『日常』,所以不要萌生慣性才好,會感到痛苦正是並未習慣的鐵證,因此反而鬆了口氣。

早上起床後重複著一週前的舉動,大清早就到溪邊洗被子,但今天的天空陰雲連綿,只希望別下雨。

多虧了櫻的建議,這次很快就洗好被子,回到屋子中吃早餐。

 

「早安啊

慣例的招呼又被櫻給躲過,真是頭疼啊,雖然說要好好保護女孩子,但切嗣卻沒教他該如何和女孩子相處,因而為此苦惱。

在森林踩過一片又一片的落葉時不斷為此煩惱,但並非自己踩踏葉片的聲音打斷了思緒,是動物還是人類?為了確認,士郎一步步往那個方向靠近,在樹林另一端映入眼簾的,既不是動物也不是人類,而是神明,藍色頭髮在晃動下散發冷澈,身體對那個顏色產生反射性的懼怕,可是腳步卻向著了魔般未停下,他跟在那對自己來說過於巨大且無法理解的生物後頭,哪怕靛色是通往黑暗的入口。

 

神明所帶領的狼偷偷朝自身的位置瞄了好幾次,氣味和聲音早揭露了行蹤,但神不予理會,來到了到過好多次的地方,放著竹簍祭品的林地。

今天的主角是個未滿周歲的嬰兒,因為家裡孩子太多而決定獻給身當作貢品的嬰孩熟睡著,神明將他交給狼,狼的牙毫不留情但也不帶來多餘的痛苦,在睡夢連一個鳴叫都來不及發出就前往另個世界,這是,看過無數次的神的『慈悲』。

神將賜給人們的禮物放進竹簍後,如同稱讚般輕拍狼的背,接著毛絨絨的犬科動物就晃著尾巴跑走了,被狼吸走視線後轉回去對上的是冷冷的赤眼,聯想到血、聯想到曾經見過的朱紅的槍、聯想到殺意,腦袋像是被冷水潑醒,又像受到重擊而暈眩,神朝隱身處靠近,為什麼要靠過來呢?士郎本能地開始後退再後退,直到被粗大的手抓住。

 

「為什麼要逃啊

「沒沒有為什麼啊

士郎在心裡抱怨看到那個樣子任誰都會想逃吧,可以的話很希望Lancer能放開他的手但兩人的距離只有越縮越短

 

「這不是在逃走嘛算了」握住腕的手撫上士郎的臉頰「我很可怕嗎

不知該如何回答,與其說是可怕,不如說是舊傷在作祟,使人憶起受傷時的景象,穿刺而過的荊棘撥開不該向外開啟的門,零落地在頰上留下片片殘白,正是現在他所碰的處所,以及緩緩移動過去的唇。

 

「吶、小子,叫我的名字試試看

他移開壓在唇上的指尖,士郎一時轉不過思考地看著他,這麼做是何故?雖然不懂但還是乖乖地照做:……Lancer

 

「對就是這樣」他綻放燦爛的笑容

「晚上見,士郎。」

臨走前,Lancer留下一個吻在士郎的唇上,讓他羞紅地駐在原地不知是好。

 

 

 

 

 

糟糕的夢境每隔幾天就會來把他往房間推進,半推半就地讓衣物落下,然後不情願地在蹂躪中喘息讓思緒放著迎來早晨。

可是,今天卻不太一樣沒有一下子就把他壓在身下

兩人坐在床鋪Lancer的手先是輕輕遊走在士郎的肌膚然後落下點點的吻在臉頰

 

「放鬆點啊」在某一次唇嘴相交結束後Lancer這麼說

「放……就算不放鬆也沒關係吧」

「既然要做當然是舒服一點好吧難道說你喜歡痛嗎

「怎麼可能啊

「那就放鬆放鬆

舌頭伸進去挑逗口腔,可是僵硬的身體非但沒有化開,反而變得更近似於鐵塊,抱著一塊鐵實在了無趣,Lancer很快又鬆開口,厭煩地喃著好無趣。

 

彷彿一盆冷水澆上頭,因逗弄而發熱的腦袋立刻涼掉,取而待之的是另一種熱度,怒意。

「什麼啊,我可是、很認真的。」士郎說。

「可是你並不想做嘛。」Lancer整一整衣服「我也不喜歡勉強人,不做也可以。」

神明給予自由選擇的權利,士郎一瞬間猶豫了,如果他選擇棄職務而不做會如何?

 

「如果我……不做的話會怎樣

「就換個人來做
此時此刻士郎明白了,他必須要取悅這個人才行,不能像是擺在祭壇上,冷冰冰的祭品一樣,拉住Lancer的衣服他說「教我該怎麼做

 

「嘿――

被士郎宛如上戰場前做好覺悟的表情勾起興趣Lancer露出尖牙盤算要如何料理掌中的獵物

 

 

 

 

 

 

已經連上鉤的魚都不算儼然是砧板上的食材盤中的佳餚罷了

聽從他的指示以無法想像的方式挑起舌頭、動著腰,忍住痛縮起下身,連希望自己的聲音變得悅耳這種可怕的願望都出現了,腦袋隨著情事的進行越來越奇怪。

 

在腦子快要裂開時傳來了低沉的耳語,是甜甜的情話,為菜餚增添風采的砂糖,可是士郎只想把他推開,不想要情話,祭品不需要情話,完成儀式才是祭品必須盡的義務,為此感到難熬,彷彿比生理上的痛還要痛,比塞滿慾望的苦還要苦,迷迷濛濛推著,擠著拒絕,但兩個軀體的距離不增反減,汗脂交疊越近越是反胃,聲音也越來越響,好像直接在腦子裡迴盪。

 

喂,小子,叫我的名字吧。

 

不要、不要――

心聲被喘息給蓋過苦苦掙扎

 

野獸繼續請求就像是他才是弱勢的那一方

吶,士郎。

         士郎。」

 

住手――

不要再說了――

 

放棄了掙扎

如同失去什麼似地,如同捨去某些重要的東西。

士郎哽著喉嚨說出

 

Lancer――


 


後記:
有一些地方是參考楢/山/節/考而來的
人為了生存所做的殘忍跟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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